蘇蕭煥當然沒有什麼律師,事實上自他成立暗獄以來,白道上的事雖少不了一些正常流程,可那都是乾天兄弟二人需要去操心的事。所以他剛剛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是獄司乾天的。蘇蕭煥千裏隨妻來到了這故土之地,為的是平平安安過個好年,自不該卷入一些不當卷入的是是非非。剛剛那個胖子怎麼看都算是當地的地頭龍,於情於理,他本不應該打出那樣一拳——可像老四一樣,這世間有些事是可以忍的,有些事卻是萬萬不能忍的。蘇蕭煥很清楚這拳勢必會打出來一些風波,又思及舅舅楊英所托之事,男人一時心中拿定了主意,明兒一早,他就打算帶著一家子暫且離開這是非之地。火苗是要讓漲的,此事本不欠東風,再加上自己這麼橫衝直撞的火上澆油,那胖子怎麼看都不是個善於忍耐之人,蘇蕭煥覺著此事當先放任這把火燒一燒。可燒起來之前,兩位長輩畢竟年齡都大了,他得先把兩位老人的事解決了。思及此,他進屋的時候先給舅舅打了個招呼,裏屋之人還不知道外麵剛剛發生了什麼。蘇蕭煥見一直忙碌在廚房中的舅媽此刻也在,便站在屋門口的地方一手插在口袋中一手指了下屋外看向妻子淡淡道:“婉兒,我在外麵剛剛打碎了個水杯,你出去收拾一下吧。”外麵剛剛打碎了的又哪止是水杯,紫眮一怔,站起身來剛要說句什麼,楊歡之妻趙娟已趕忙站起身來搶道:“姐夫,您和姐姐是客,還是我去吧。”紫眮聞言,正要說些什麼,蘇蕭煥卻點了點頭靜靜看了趙娟一眼說:“那辛苦弟妹了。”紫眮這回有些訝然的看向丈夫,她大概明白丈夫這是要支趙娟出去,但還不太明白丈夫又為何要將之支出去。趙娟笑著搖搖頭,客套間正要出門,蘇蕭煥又囑咐了一句:“麻煩弟妹把我那兩個……表弟叫進來。”趙娟自然點頭,就此出了房間。……趙娟離開後,蘇蕭煥先跟兩位長輩問了聲好,他見舅舅楊英的表情有些難過,想是妻剛剛應該已婉言拒絕了先前的提議。但一如蘇蕭煥所料,舅舅楊英當真不是什麼小氣人,他表情歸難過,抬起頭來麵對蘇蕭煥的態度卻依然是溫和的,他說:“蕭煥,快來坐。”蘇蕭煥應了一聲,坐下身來的時候同時拎起水壺順道給楊英眼前的水杯中添了些水,他說:“舅舅,蕭煥和婉兒都是教書匠,這些年在帝都除去買房買車,我二人還投資了些攤不上台麵的小玩意,如今不能幫您和舅媽解燃眉之急,蕭煥慚愧。”紫眮在一旁聽這人一半真話夾雜著一半謊話的說,其實她和丈夫二人手頭上一時能動用的活錢的確很少。工資什麼的大半是用來補貼家用,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頭都在暗獄那邊,暗獄算是個看不見底的無底洞。如今倘若要真讓他夫妻二人突然拿出個小百萬來,雖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可也要倒倒資金流讓有些錢走到賬麵上來。更何況這事就如丈夫所說,這壓根就不是個錢的事。蘇蕭煥說完剛剛那段話,楊英忙擺了擺手歎道:“不妨事不妨事,舅舅也是,病急亂投醫,難為你倆了。”蘇蕭煥一時沒有答話,他捂著麵前的水杯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說:“關於老爺子當年留下的財產一事,您是知道的,老爺子當年雖有遺書寫明給了婉兒,可也言明必須婉兒成年之後才能動用。她離開家鄉二十餘年了,此次回族內來,怕是要先回族內正了名才能辦理相關手續,而紫家的情況……”蘇蕭煥話說到這,他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沉默中的楊英一字一句道:“紫家的情況您不是不清楚。”是,楊英不是不清楚,紫家全族,在三十餘年前的那個冬日,早就死的光光的了。一場天災,足以將整一個姓氏泯滅在曆史的長河中。若非當年陰差陽錯,紫眮的母親遭老爺子一紙休書,而紫眮又恰恰隨母離開家族,那……想來便是她也無法逃脫罷。楊英沒有說話,他的臉上布滿著歲月留下的痕跡。他如何又不清楚,他的小丫是不願意回去接受那筆飽含歉意的饋贈的。否則無論如何,紫眮也不至於轉眼二十餘年不問故土,她寧可餓死累死在異鄉,也不需要老爺子因悔恨而留下的……這筆財富。話說到此,屋內陷入了一片沉默,蘇蕭煥用雙手握著水杯,直到水溫隔著水杯漸漸溫暖了他整隻手,他才輕輕說道:“舅舅,我和婉兒此次千裏歸鄉,明天我們想帶著兩個孩子,去紫家的老宅看一看。”楊英一愣,下意識道:“明天就走?這麼急?明兒可是大年初一,還是在家裏住兩天再走。”蘇蕭煥微笑著搖了搖頭,他淡淡道:“兩個孩子沒見過老宅,想著帶他們去看看。此次未能幫上兩位長輩的忙,蕭煥心中有愧,不過走前卻還有件事想拜托您。”楊英忙點了點頭,說:“你說。”這話語之間暗獄兩個小年輕已進了門,蘇蕭煥轉過身指了下兩人道:“我這兩個表弟似乎長途跋涉似乎有些水土不服。老宅離城裏遠,路還不好走,我想著將他二人先托付在您這兒,等回頭來我再來接他們。”楊英自是沒什麼意見,但一直站在旁的舅媽卻似乎有些不開心了。蘇蕭煥知道到底是女人,想是因為先前遭到自己和妻二人的拒絕就壓了火,此刻又聽自己還要托付兩個小年輕在這自然不高興的很。一念至此,他搖了搖頭,抬手對著兩個小年輕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楊英夫妻說:“我就不多介紹了,我和你們嫂子離開的這幾日,你們好好跟在兩位長輩身邊。”小陳小影聞言麵麵相覷,繼而轉過頭來齊齊對著男人說:“是。”聽這話音裏的渾厚之勁,卻又哪有半分的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