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鉗工組共有八個人,在這小小的一個組裏,就冒出來兩個電影迷。一個是副組長黃瑞,另一個呢,就是我。我倆之所以在全礦以看電影出名,其原因不外乎一個字——“迷”。
要問如何著迷,廠裏的工人們馬上會用若幹個我倆發生過的笑話兒來回答你。
“有一次,聽說山那邊一個村子裏演電影,片名是《朝陽溝》,黃瑞和王艾嘴裏含著飯就上了山。回來的時候,老天爺下了雪,黑不隆冬的,兩位電影迷迷了路,在山頭讓風吹了半夜。好不容易看到礦山上的燈光,就是前麵橫著一條黑乎乎的大溝過不去。又繞了半裏多地,回到宿舍,兩人變成了‘冰棍’,渾身上下都白了。第二天,他倆一進廠就給我們說開了,銀環媽如何如何就像‘母夜叉’,一蹦三尺高呀;朝陽溝咋的咋的就是好地方,住上三輩子也不嫌煩哪……講得有聲有色,大夥聽得都入了迷。”
“又有一次,王艾和黃瑞蹬著車子到十裏外的一個礦上看《冰山上的來客》,看完後兩個人穿了三隻鞋不說,回來的路上趕上下大雨。一對‘落湯雞’拚命往回趕,不知摔了多少跤,王艾嘴裏還一個勁地喊:‘阿米爾,衝!衝!’……”
……
似乎在看電影上我和黃瑞情投意合,完全沒有矛盾。其實呢,有矛盾。我總覺得黃瑞看電影的興趣時濃時淡,有時候電影再好他也不看。痛快點兒說,他沒有我“迷”得專一,還夠不上“電影迷”這一光榮頭銜。原因在哪兒?我不多想,反正你不看攔不住我看。
五月過去了,六月的第一天,我拿著小本本跑到幾十米長的宣傳台下。幹什麼呢?黑板報上的“奪煤大戰進入關鍵性的一月”、“堅決拿下‘雙過半’”等醒目大字雖然吸引了不少人,可我都一掃而過,隻是盯著六月份電影預告上的片名、上演時間,一字不漏地抄了下來。這可以說已成了習慣。回到宿舍我就和黃瑞商量,哪個要看,哪個看過了,最後還通過了一個“決議”,一致認為,二十三號《我們村裏的年輕人》這個電影好,一定要看。
工作一緊張,覺得時間簡直是在飛。這不,今天就是二十三號。正巧輪到我和黃瑞值班,我心裏盤算:晚上七點的電影,六點半下班,換換衣服吃點飯,嘿!正好。心裏高興,工作也幹得順手,再加上托人買了兩張好票,心裏更是美滋滋的。
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五六分鍾,我提前把鑽床、平台收拾幹淨,說:“黃瑞,開路吧!”
“還沒到下班時間呢。”
“反正今天的工作幹完了,走吧!”
“我怕井下來了急活沒人處理。”
說句老實話,我覺得這話不吉利,要是井下真的來了急活走不脫,不就耽誤看電影了嗎?
好不容易挨到了六點半,一解除“警報”,我就拉著黃瑞向門外跑去。真是怕啥來啥,剛跑到廠門口,迎麵走來一個滿臉煤黑的礦工。我一看他手裏的東西就明白了十分——真碰上了。黃瑞當然更明白,他上前問道:“怎麼啦?”
還挺主動呢,我嘴一撇。
那位礦工聽到問話,著急地說:“我們采煤五隊絞車的閘皮壞了,急需換一個。”
“你們倉庫裏就沒有備用的?”我問了一句,心想,要是有就好了。
“大的大,小的小,不合適。”
這時,黃瑞接過廢閘皮,轉圈看了看,轉身返回了車間。
我一跺腳,就你管得寬。心裏這樣想,礙著這位礦工的麵沒說出口。我跟著走進車間,滿肚子不高興,可又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上次廠裏技術表演,我和黃瑞鉚一個閘皮隻用了七分鍾,這次最多也超不過十分鍾,誤不了看電影。
我幫著黃瑞下料、釘鉚釘,不一會兒,一個新閘皮做好了。黃瑞的前額布滿了一層汗珠,我遞給他一團棉紗擦汗,招呼道:“走吧!”
話音未落,廠長領著一位工人走了進來,那人雙手抱著一個大對輪。我心裏一怔:糟糕!怎麼今天如此不順。
黃瑞早已上前接過了對輪,看了看圖紙,對那位工人說:“你等一等,弄好順便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