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兒去了?
不知。
直到子夜,翠柳閣才平靜下來。
清彤傷勢穩住,再無性命之憂。
劉醫師告辭,兩名大漢退去,老鴇罵了清彤幾聲才離開。
這一趟每個人都白跑了,王城這般大,沒有明確方向,他們如何尋找一個人?
唯一的收獲,隻能是確認陸宇回到了王城。
今夜的翠柳閣注定不會再有客人。
老鴇早早命人閉門謝客,姑娘們哀聲歎氣回到各自房間早息。
紅光驟暗,夜色漸濃,當附近最後一盞燈籠熄滅的時候,一道黑影從翠柳閣的頂層垂直下墜。
這黑影頃刻落至二樓,扣住窗沿的手和腳尖同時使勁兒,整個身體弓成一隻球躥進去,同時關上木窗。
整個過程眨眼完成,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算街上有人正好抬頭,頂多會以為自己眼花。
無論老鴇,壯漢,醫師,唐家,陸家,宰相家,王族,衙堂……
所有人均不知道陸宇從哪個方向逃跑,就連清彤也不知道。
但陸宇離開時曾刺了她一劍,並且在她耳畔說了一句“我晚點再來”。
陸宇說來,清彤就信他晚點一定會來。
燭火早熄,窗戶緊閉,房間一片漆黑。
清彤未眠,聽到動靜,她立刻緊捂住嘴。她知道那是陸宇,故而害怕自己忍不住驚呼,給陸宇惹來麻煩。
他們當然猜不到陸宇去了哪裏,因為陸宇哪裏也沒去,他就在最頂層最光明的那一盞燈下。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最明亮的背後必是黑暗。
陸宇藏身在燈光死角的黑暗中,無論燈光和月光都照不到他身上。
他確認沒人再來尋他,才重新回到這間房。
他本不願再給清彤惹麻煩,無奈他實在無處可去。
黑暗中,傳出陸宇的輕聲關切:“還疼嗎?”
“吃了……已經無礙,多謝陸少爺相救。”清彤羞怯道,黑暗遮掩住她臉頰的紅霞。
陸宇刺她的時候,給她吞服過一顆丹藥,保她無恙。
而且陸宇必須傷她,若非重傷,怎可和她劃清關係?劃不清關係,旁人會以為清彤故意隱瞞他的行蹤,後果可想而知。
清彤一開始以為陸宇給她喂的是房事時增調情趣的藥丸,因為這才符合陸宇一貫的作風,後來卻才知道那是奇妙的傷藥。
她不禁為先前的想法感到慚愧和羞澀。
陸宇感知不到清彤的羞澀,正如他相信妓女不會羞澀。
頭牌也好,花魁也罷,都是妓女,清彤也是妓女。
陸宇對這個職業並不歧視,但也並不認同,他隻感激清彤沒有暴露他的行蹤。
漆黑的房間,兩人一個躺床,一個趴桌,不再交流,很快傳出平穩微鼾聲,都已睡去。
陸宇幾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短暫鬆懈,他享受這短暫安寧,神識卻不可鬆懈下來,進入識海中拔劍。
識海十年,外界半日。
拔劍成了陸宇今後必不可少的功課。
身體休眠時,神識必須工作。
他時常在想,這樣似乎也不錯,有事做總比無所事事的好,正好彌補他睡覺時神識的空虛。
他趴在桌子上一覺到天亮。
識海中又已拔劍十年。
清彤早早叫醒了陸宇,按照這個點,清彤該去食堂吃早飯,鑒於她重傷臥床,老鴇差遣兩個姑娘替她送了過來。
兩個姑娘推門進來的時候,陸宇就躲在屏風後的浴桶裏,用塊布掩蓋著。
陸宇不禁自嘲苦笑,他寧願躲在屍堆中,也不願躲在這樣一個被許多男人用過的浴桶中,雖有花香撲鼻,卻覺有些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