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鎮以南的高坡下,牧國萬千軍士懶散站著,有的幹脆坐在地上,喝酒暖身。
軍紀如此散漫,若在其他邊城,這些士兵早就被砍頭。
但這裏是黃沙鎮,此刻他們也不是在行軍打仗,而算是給休老板麵子,撐撐場麵罷了。
是的,黃沙鎮上所有東西都可以明碼標價,甚至連命都能買到,隻要出得起價錢。
駐紮在南北兩麵的軍隊,早已和黃沙鎮居民打成一片,幾乎每個士兵都是半軍半匪的身份。
軍或匪的區別在於“私活兒”和“公差”。
很明顯這次是將軍接的私活兒,而他們隻能算公差。
也就是說,好處都讓將軍一個人拿了,他們大半夜被吵醒跑到冰天雪地裏受凍,還不讓喝酒暖身了?這特娘的算什麼道理。
當然,他們心裏抱怨,嘴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高坡上,將軍挺拔的身影屹立在寒風中。
一身黑鐵魚鱗甲,一襲獵獵飄動的紅色披風,一柄漆黑如尺的鐵石戰劍。
他的眼睛鋒銳如刀,卻隻有左眼,右眼被一塊獸皮斜遮住。
臉頰有一條從左眼劃過鼻梁的猙獰刀疤,縫合得像一條猙獰的蜈蚣。
嘴唇永遠緊抿著,除非開口說話。他一向極少說話,即便開口,也是冷酷而簡短的詞語。
他便是駐守在黃沙鎮邊城的八品將軍。
他便是鐵擎天。
鐵擎天此刻正望著黃沙鎮,夜霧籠罩下的黃沙鎮各位朦朧,飛雪遮掩視線,讓他獨剩的那隻眼睛必須半眯著,才能看清事物。
可是當他的眼睛半眯起來,就顯得特別冷酷,特別無情,特別的狠。
而他卻又是個喜歡獨處的人,所以冷酷無情和狠色中,又帶著消沉和寂寞。
每個人都不理解。
他才三十多歲就被封為邊疆八品將軍,連他的好朋友陸衛靠著神將府的關係,也才和他軍銜齊平。
中年得誌,本該雄心萬丈,他卻為何如此的沉默寡言?
鐵擎天的沉默寡言導致他軍中的人緣極差,但他的命令卻沒有人敢違抗。
他讓士兵來到這裏,誰都不敢缺席。
他要求他們站著,誰也不敢坐下。
可今天他沒有過多要求士兵們。
因為他做了一件違心的事情,一件非常不想做,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是他站在這裏的原因。
誰都以為他收了休老板的好處,其實並沒有,休老板拿出的兩箱金銀財寶和十萬兩銀票,他明明觸手可得,卻一個子兒都沒碰,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他始終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身負鎮守邊疆的重大責任。
可是調來黃沙鎮的兩年時間,他已徹底心灰意冷。
這是什麼狗屁士兵?
這是什麼狗屁軍紀?
這支雜牌軍隊甚至連晨練都荒廢了數十年!
領導這樣一支軍隊,簡直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
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十九次向上頭神情調到別的地方,哪怕讓他去其他城市當一個普通的守衛都比待在這裏強。
他豈止是討厭這裏,簡直對這個地方、這些人、這些屬下、這種肮髒的環境充滿了厭惡!
當然,他之所以答應休老板,絕非因為懼怕休老板的威脅,而是他知道休老板所做的這一切和血影劍魔有關。
血影劍魔陸宇,是陸衛的親弟弟。
他曾聽陸衛提起過,用一種很厭惡的語氣,一邊喝酒一邊談論家族的恥辱,那時的陸宇本就是陸家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