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想到老鄉龍大伯為女兒落實工作會出現那麼快的轉機。
一個星期前，他還恨得要死呢，他女兒是一所會計專科學校的畢業生，分配時，教委、人事局都給定了分配意向，他女兒滿打滿算可以進廠了，可廠長卻總難見著。有一次見著了，沒講上兩句話，廠長又講馬上要出去，喊不急。女兒告訴龍大伯已有同學進了，如今的年頭講關係，要爹跑一跑關係。龍大伯哭笑不得，他告訴我，女兒的學習成績無可挑剔，對女兒講他沒的“關係”也講不出口，他來這座城市二十多年了，被評過多年的市勞模，不少領導給他戴過花、握過手。
讓他最為苦惱的是，他認識的領導，都是在那“革命加拚命”年代的，如今退居二線了，聽人說不太管用了，他就更傷腦筋了。龍大伯知道這拉關係也講究身手，他學不來，難開口，枉有一份心。於是，他要我當老師的老鄉幫著出點子。他說，老師就是先生，先知生活。
我說，老師不叫先生了，接近老實。所以做老師的隻能安慰他，說人憑本事吃飯，東門不開西門開。龍大伯從我這裏別無收獲回家了。
一個星期後，我打過一個慰問電話，龍大伯在電話裏還很冤很氣。
沒想到又過兩天後，龍大伯給我打電話說真有意思，事兒定了。我心下好奇，在電話裏講去登門祝賀。
龍大伯說，今天我值班，在廁所門口見了。
我說好。龍大伯承包了一個鬧市區的廁所，既然要值班，他提出在廁所門口見，我也不見外。
見了麵，我開門見山問詳情。
龍大伯氣色爽朗，全然忘卻了一個星期前的苦惱。他說：廠長就在這廁所門口簽的字。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龍大伯說，我丫頭的廠長就是這麼怪的一個人。
我頓時很興奮起來，說龍大伯你碰著清官了，你講細一點，弄不準是個好題材。
龍大伯說，三天前丫頭的那廠長到我這個廁所裏來了。
我說廠長服務上門來啦，好領導呀！
龍大伯嘿嘿笑：是人，誰也免不了要拉屎撒尿。廠長來得很急，我攔住他要收費——三毛。我那天也正好想通了你對我說的話，人憑本事吃飯，無欲則剛嘛。廠長急急地給我掏錢，他摸著摸著，就主動認出我來了，跟我打招呼。我那天剛好帶著丫頭的報告在身上，我就滿臉笑容遞給他簽字。沒想到廠長答應得非常快，給我丫頭的報告簽了字，我就拱手讓廠長進了廁所，還恭送了紙巾。
我說龍大伯，進廁所掏錢時廠長的動作表情再講細。
龍大伯說，我見他摸著摸著臉色咯噔了一下。
我心下已猜準了八九分，那不叫“咯噔”，那叫“愣”。我猜想，廠長口袋裏根本就沒有帶錢，有人買單，可以簽單，忘了帶錢，不奇怪。而廠長又似乎害怕有人知道他這個事實。龍大伯就恰好鑽了這個空子。
當然，這僅僅是猜想。
龍大伯笑眯眯說，這事真怪，我想了幾天了沒摸出理，就當自己走運。人走起運來，門板都擋不到的。
我說，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