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家屋那方天,高老爺一直是個神奇人物。別看他是個盲人,可他肚裏有學問。有人說,他的瞎眼是刻苦研習叫易經、八卦的修為所弄的。傳說中,對易經修為到了一定火候的人眼睛便會瞎,但瞎了眼能說超常的明白話,能做無限的精明事。

之所以,瞎了眼的高老爺根本沒影響他蔭妻庇子。

高老爺生在殷實名門之家,他祖上靠行醫開鋪起家置有良田百畝山嶺千頃。

高老爺實姓曹,其妻為他生子兩個,生女一雙。

傳說中,他是一個麵善和藹的人,他為村人打時、算卦,為丟物占方位,從不言及答謝之禮,就如當今的明星義演一般讓人感動,以至於他的真名忘了,村人記牢的是他的尊號。

傳說中,高老爺病死前算了一個最靈的時局卦,算出日本鬼子什麼時候被中國人趕走,算準了共產黨穩坐天下。

時局卦的內容牽扯到唐二姨。

唐二姨是個小腳女子。她15歲那年嫁來曹家屋高老爺的二兒子做媳婦。唐二姨一踏進曹家,掀去紅蓋頭時,曹二公子的眼睛便是亮的。可命運還是注成悲涼,唐二姨命中帶煞,她的大紅喜身未能挽轉身患怪病的曹二公子的病體。一夜之間,她卸紅戴白成了空房之身。但這一夜之間,唐二姨為曹二公子懷了生命的延續。唐二姨待生下子嗣,便誠心信佛,一心修善。也不再嫁。

1942年春,傳聞日本鬼子的隊伍開進了離曹家屋不到八十裏的興寧縣。鄉人對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早有耳聞,不少人跑到高老爺那兒問時局,要求卦一課。其時,高老爺已重病在床,九十高齡,高危病咳,說話都很難了。麵對鄉人哀憐、企盼的眼神,那一天高老爺努力地運著氣,伸出一隻手勾著勾著。鄉人知道,高老爺已答應請求進入卜課狀態了。就在這當口,唐二姨端著茶水進來了。看大夥都站著,笑著說:“大夥別著急,來喝茶。”說罷,把茶一一遞在鄉親的手中。塘口的張大爺那天手有點抖,茶杯沒抓穩,滾燙的茶水剛好灑在唐二姨的小腳腕上,眨眼間便隆了一串水泡。張大爺趕緊賠不是。唐二姨欠欠身笑著說,不礙事,沒關係,過兩天就好了。大夥的視線這才又轉到高老爺身上。高老爺氣若遊絲,興許剛才運氣太狠,已經快不行了。張大爺趕緊湊攏在高爺的臉前,問:“日本鬼子嘛時被中國人趕走?以後誰坐天下?”

高老爺斷斷續續地說:“你問……唐……唐二姨……她說打……就好……好了。”眾人挺迷惑,但知道高爺不行了,趕緊問下一個問題。

高老爺從牙縫裏擠出了五個字:“反、手、坐、天、下。”吐完字後,一命歸天。眾人少了主心骨般沉痛號哭。哭完了,將高老爺葬在曹家屋的祖山上。高爺最後吐露的那些話,始終充滿了玄機,難得明了。眾人問過唐二姨,唐二姨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迷茫。

鬼子說來就來。那一日,鬼子進駐了曹家屋。村落早已呈空洞之景,太多的人進了深山。唐二姨沒躲也沒藏。她想看護著曹家院落,看護著曹家有病的祖奶奶,鬼子的行營就紮在曹家屋的一裏地外。鬼子豬頭隊長親自到曹家高爺府來了,對未躲未藏的唐二姨豎起大拇指:“你的良民!”鬼子隊長說著臉上堆起和善的笑。這笑影響了唐二姨,出於禮貌,唐二姨也回之以笑。唐二姨看鬼子的膚色和自己的一樣,她緊張的心情又鬆了一層。唐二姨淺笑著,終於找到了一句貼近的話:“兄弟,打仗很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