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來——來——來!”

鴨倌吆喝鴨的聲音比樹上的百靈鳥唱歌好聽得多。

鴨倌不想身後站著了一位國軍長官。瘦瘦的。

“喂,放、放鴨的,我問你話、話兒!”軍官一手叉腰,一手指劃過來。鴨倌一聽,這人說話挺費力,是個磕巴,鴨嗓。鴨倌想笑,但一眼瞥見對方斜掛在腰間的槍子,便怯了回去。

“鴨子別、別放了,我請你去吃、吃公糧。”長官說。

鴨倌一聽,將吆喝的竹竿扔了便跑。

“站、站住。再、再不站住,老子就、就開槍了!”那長官喝道。

響了兩聲槍,鴨倌蹴下來。

瘦長官追過來,拍了拍槍匣子:“你、你跑什麼!”

“撲通”,鴨倌跪下了:“長官,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饒了我吧……”

“我真、真的要你去吃公糧,做官。幹、幹半個月也成。幹、幹好了重重有賞!”見瘦長官臉上還露出幾分誠意,把個鴨倌弄得奇奇詫詫。

“老弟,你、你的嗓子不錯,給、給我去帶兵。”

“老弟?我比你大,不,長官,我哪會帶什麼兵?”

“會的,很、很簡單。就操練隊形、喊口令。”

“你有兵不喊?!”

“他媽的,老、老子喜歡你噻。現在正、正是國家用、用人之際,你要答應去。”

“我不答應。”

“不答應也得答應。吃公、公糧,就給你喊、喊口令、操隊形的活。”瘦長官拍拍槍匣子。

“我不會。”

瘦長官說:“你、你不可能不會。我聽到你、你剛才的吆喝聲,蠻、蠻好的。”

“我真不會怎麼辦?”鴨倌攤了攤手。

“真不會再說!”

鴨倌就這樣做了國軍某部長官,不知就底被喚成“莫上尉”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鴨倌就是學不會列隊。列隊的是兵不是鴨。他是鴨倌,不是兵官。那鴨群浮在坦蕩的河麵,經他一吆,或開或跳,幾多自如。隻要他一擺動那根紮了紅布條的竹竿兒,什麼樣的陣勢不能擺布呢?!

他姓石,瘦子才姓莫,為什麼要稱他為“莫上尉”呢?

鴨倌心亂如麻。心亂如麻才學不會列隊。學不會列隊,瘦子就罵“他媽的”。

結果越練越糟。

這一天,瘦子腦門上掛了汗,來到鴨倌身邊,他伸開巴掌說:“都、都給老子提前五天來、來驗攤了。”

鴨倌腿都打戰了:“驗攤?!”

“一、一小時後列隊,迎接特派員的檢閱。”

“我早說過我不會。”鴨倌木訥地說。

“為今之計,我、我列隊在你身後,我小、小聲說一句,你跟著喊、喊一句,這、這總行了吧……”

便試演了幾遍。還行。

檢閱式*的一刻到來了。

特派員從小車裏款款走出,一雙戴著幹淨白手套的手背在身後,施行注目禮。

莫部屏聲斂氣,列隊迎候。

莫上尉這時小聲說:“立正。”

鴨倌頓時大聲喊:“立——正!”

“近來——”最肅穆的時刻到來了,特派員背手近前來,操著尖厲的高調:“*梭鏢大刀鬧革命,如飛蛾撲火,我正規的國民軍,器械先進,共軍如何抗衡?今我受命檢閱隊伍,壯我軍威!”說到這裏,特派員用鷹似的眼睛掃視全場。鴨倌感覺到那眼睛分明盯住了他,嚇得放出一個很響、很怪的屁。鴨倌這時回顧身後掩了鼻的莫上尉,聽到他咕了一句“他媽的”。

鴨倌就大聲喊了一句:“他媽的。”

身後就急急地說了聲“你、你跟我滾蛋!”

鴨倌連又大聲喊:“你跟我滾蛋!”

悲劇就發生在這一刻。鴨倌的身後響了一槍,鴨倌倒下了。

但馬上鴨倌倒地的前方又有一聲槍響,倒下去的是莫上尉。

對於莫上尉,國民軍某部有關於他的事故記載:莫家村人士,口吃、鴨嗓、生性狡詐、作奸犯科之輩,以其富有的家底和家父的三姨太作為背景條件,拉靠我國民軍上校……

鴨倌的命就搭上了。唯有鴨倌的子孫記下了這悲壯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