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楚楚地記得,考試那天是一九七九年八月十六日。一大早我倒了兩次公交車,匆匆地來到了位於青年公園南門的沈陽第九中學。
當我一跨進校門,眼前的情景,差點讓我收回了腳。隻見幾百個考生,幾乎布滿了校園。再看,有太多戴著近視鏡的考生,真讓我迷糊,讓我打怵。
這會兒才知道有一半的考生竟是大學漏子。還有個更可怕的消息,聽說其中還有不少在職幹部,是為了補考幹部籍參加考試的。六十個招幹名額已經有了內定的指標。真沒想到考幹的形勢這樣複雜和嚴峻,怪不得供暖所沒人報名。
那時的感覺,自己就好像學校台階上的一片樹葉,隨時都有可能被任何人踩踏下去。
我在猶豫著,考還是不考。考前的預備鈴響了。我環顧左右,身邊的考生都擁進了樓裏。
第二遍鈴響了,我順手掏準考證時,手刷地涼了,一下想起早晨劈劈柴時,把掏出的準考證,忘在了缸蓋上。
我在走廊裏轉悠著,轉念想這樣也好,不考還有了理由,總比考不上強。
正待我下樓梯時,老父親拿著準考證,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嗔道:“這麼大的事,你咋這麼喇忽呢?”
我向父親說明了考生的情況和不想參加考試的想法。
父親急了:“你下鄉八年,寫了八年,不就是為了今天嘛!”
父親的辛苦,父親的態度,讓我沒有別的選擇,隻得進了考場。
偌大的考場鴉雀無聲,靜得能聽得到卷紙上“唦唦”的寫字聲。說我背水一戰,那是高抬,今天我考試,純屬是趕鴨子上架。數學應付了幾道題,珠算就是個白搭。語文考的狀態還行,修辭語法順利得分,寫議論文的時候,開篇順暢,結構嚴謹,文章論點,有理有據。寫時更是筆走龍蛇,直看得監考老師沒離開我的考桌。
不過總體分數相差甚遠,滿打滿算一百二十分,三科平均五十分不到。
第二天上班,身邊幾個人問了我考試的情況,我晃了晃頭,算是做了回答。更多的人從我的表情看出了八九,不再過問。
我推著煤車路過鍋爐房的時候,順著走廊,不由自主地朝韓梅的儀表室掃了一眼,已沒了昔日陽光的感覺,倒覺得壓抑和陰森。
幾天來,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著麵,連句話也沒有。
這一段的經曆,讓自我對生活有了這樣的認識:生活中的每一步,取向不是由著個人的意願來定的,它要受著許多外界因素的影響和製約。作為平頭百姓,隻能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走路,安穩謀生,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