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看著遠處蜿蜒而近的車燈,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末世中遭遇幸存者,絕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末日病毒爆發至今已近兩周時間,捱過最初的惶恐與震驚,能活下來的人已經對眼下匪夷所思的局勢有了基本的認知,這個時候,等不到政府救援的他們必然會想辦法開始自救。
從這些人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起,他們的行為準則在某種程度上就不由自己控製了。舊世的秩序和道德不可避免地變得風雨飄搖,此刻遇到的幸存者會如何對待陌生人,完全取決於他們走上街頭後的經曆。
像船艙裏的那群人,尚未嚐試山窮水盡的滋味,一路上要汽油有汽油,要食物有食物,除了風餐露宿外加偶爾被喪屍襲擊,就沒吃過其它的苦。究其原因,便是攤上了麥克這麼個擁有“人道主義精神”的領隊,所以在他們的意識中,“敵人”隻有一方,就是那些不死不活的怪物。從他們第一次在汽渡碼頭上看到張曉時的反應可見一斑,他們對陌生人毫無防範,更別提主動去害人了。
相較之下,當初那對差點讓張曉送了性命的夫妻就悲劇得多了。妻子重傷,汽車在荒郊野外拋錨,尋求幫助無人理會,為了回家和女兒團聚,他們攻擊陌生人,冒險搶車,卻偏偏遇上張曉,落得雙雙殞命的下場,一個被亂刀捅死,另一個葬身屍口。
末世前,這對夫妻也並非作奸犯科之人,和大多數人一樣,按部就班的生活,遵紀守法的過日子。末日浩劫降臨之後,僅僅因為遭受了和車隊成員迥然不同的境遇,他們的心態便在一夕之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得不比車隊裏的人更早一步直麵末世殘酷,開始明白要想活下去,必須不擇手段的保全自己。
無所謂對錯,人性使然。
隻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帶著無數爭鬥經驗重生的張曉,生死一線間,他們哪裏是對手?
隨著末日延續,像麥克這樣的隊伍最終也會漸漸變質,因為物資的匱乏無法回避,在連溫飽和生存都成問題的前提下,任何人都會迅速認清現實。
當然了,這是後話,現在還不至於到那個份上。末世第二周,迎麵而來的幸存者有可能像車隊成員一樣,仍然被舊世道德束縛著,也有可能如那對夫妻一般,已經看清人情冷暖甚至變得心狠手辣。
不論是哪一種,張曉如今都不想接觸,她隻希望這輛車千萬不要在碼頭外麵被騷動的屍潮攔下來。黑夜中轟鳴的引擎和耀眼的車燈簡直就是喪屍的移動誘餌,肯定早就捅了馬蜂窩,恐怕眼下正拖著一溜尾巴奪命狂奔呢。就算兩條腿的活死人追不上車軲轆,遍布在前方的喪屍也會不管不顧地往上撞。
甲板上的六個人此時抱著同一個想法——但願那台車夠結實,撐過海邊這截路,不要連累他們。
隻要它別不長眼的熄火在碼頭外麵,什麼都好解決。
“是一輛重卡。”庫伯忽然小聲嘟嚷了一句。
張曉集中目力眺望過去,發現那的確極有可能是一台巨型重卡,也就是跑長途運輸的那種大貨車。之所以能判斷出來,倒不是因為彼此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看清它的模樣,而是重卡的車燈與眾不同,車頭頂端和貨箱邊緣都有紅色的警示燈,將這些警示燈的位置大致連接起來,剛好勾勒出了貨車的輪廓。
“估計是個巨無霸,我看它闖過這條路應該沒問題。”守夜的男人附和道。
“裏麵是什麼人啊,趕著去哪?為什麼非要往屍潮裏紮?”庫伯的語氣充滿不解。
“管他去哪,隻要別在咱們眼皮底子下趴窩就行。”另一個守夜男略微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仿佛是為了配合他的緊張情緒,那兩盞碩大的車頭燈如同夜幕中漂浮的幽靈,眨眼便又近了幾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碼頭毗鄰公路,重卡除了從旁邊通過,沒有其它路可走。
迎著眾人或冷靜或焦慮的目光,貨車終於衝到了碼頭之外的路麵上,隨著這台龐然大物的出現,原本凝固寂靜的夜像是一池被攪亂的湖水,頓時喧囂起來。越來越近的車頭燈發出刺眼的光暈,反而令人無法看清重卡的全貌,隻能聽見引擎在咆哮,喪屍在嘶吼,其間似乎還夾雜著一陣陣沉悶的撞擊聲。燈光照射到的地方,隱約可以看見許多黑影瘋狂扭動著,有時候,車頭燈還會猛然被這些影子遮掩住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