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夢綠沙漠(1 / 2)

我“領”爸爸出來。爸爸從“牛棚”裏被放出來了。

走下高高的“碉堡”(棉花打包車間),我返回地麵,跟著爸爸往連隊走,時不時,我回頭望“碉堡”,“碉堡”好像慢慢地矮下去,起碼,沒我在“碉堡”頂的平台上感覺得那麼高。我像背誦課文卡住了背不下去那樣,重複念叨:真大,真大,真大。

爸爸說:什麼真大?

我在“碉堡”頂望見了沙漠。說:沙漠。

爸爸說:沙漠大得像大海,要不,人們咋叫它潮海?!

我沒有大海的概念。我說:海子跟大海比,哪個大?

爸爸說:當然是大海,要不,咋叫海子,海的兒子。

我說: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兒子。

爸爸抹了一把胡子,自傲的樣子,說:你不是去過靠近沙漠的海子了嗎?

我說:那……綠洲像啥?

爸爸說:大海裏的小島。

我腦子裏隻有海子,我豎起小拇指說:是不是海子像蘆葦灘?

爸爸說:差不離吧。

我說:爸,沙漠一年四季都是黃色,它怎麼了?

爸爸說:渴死了。

我說:要是綠洲也渴死了呢?

爸爸說:這不會,綠洲有渠,天山融化的水會流進渠裏,渠裏有水……

我搶過話頭,唱起農場流傳的童謠:新疆沒有魚,挖個排堿渠,渠裏有水,水裏有魚……爸,要是把水放進沙漠呢?

爸爸說:沙漠太大,一點水不夠它喝。

我說:要是綠洲也渴死了呢?

爸爸說:車軲轆話,又轉回來了,渴死的綠洲就是沙漠。

我說:沙漠沒渴死以前,一定是很大很大的綠洲吧?

爸爸撫了我那鹽堿地上的蘆葦一般的頭發,說:你這大車軲轆該停了,我們到家了。

當晚,我做了個夢。我背著一軍用壺水,進沙漠。我從一邊爬上一個沙丘,從另一邊滑下沙丘,像玩滑滑梯,不知過了多少個金色的沙丘,等到前後左右都是起起伏伏的沙丘了,我發現一絲綠色——紅柳。紅柳已綻開細細碎碎的花兒,淡紫紅色的花兒。我擰開壺嘴,把水澆在紅柳叢中。我說:喝吧喝吧。

壺嘴吐出水,倒像是咕嘟咕嘟在飲水。我簡直能聽到紅柳吸吮水的聲音,水一下子沒影了,都被沙子收進去了,我跺了一下沙丘,說:誰叫你搶紅柳的水喝。這一跺不要緊,那紅柳條噴出水來,有多少枝條就有多少水線,而且,噴出的水像紅柳條一

樣細一樣綠。我驚喜地看見水落到的地方,又長出紅柳,也噴又細又綠的水。整個沙丘綠了。綠又噴綠,綠洇開去。我打了個滾,滾到哪裏,哪裏都是柔綠的紅柳叢。我一個勁兒地打滾,到處都是綠,綠得無邊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