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要求可真是不高。馬馬虎虎,勉勉強強,說一句“我錯了”,甚至聲音小的隻有自己聽得見,也就罷了。但車爾尼雪夫斯基凜然不屈,堅決否認自己有罪;並要求當局馬上無條件釋放。在獄中他抗議當局對他的非人待遇,他10天拒絕進食,首開俄羅斯******絕食鬥爭的先例。雙方僵持不下,官司就拖延下去。這一拖就拖了將近兩年,他被關在陰暗、潮濕而寒冷的11號牢房裏,被折磨了整整678個****夜夜。沙皇政府必欲置這個危險的政敵於死地,費盡心機繼續搜集證據、羅致罪名;可是仍然一無所獲。最後黔驢計窮,竟使出了最卑鄙無恥的手段——官方偽造證據。
曆史上最無恥的審判出現了。第三廳先是收買了一個叛徒柯斯托馬洛夫,由他模仿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筆跡,偽造了一些犯禁的信件。為了做得更牢靠一些,又收買了一個無賴漢雅科夫略夫充當證人,讓他庭審時證明這些假信的真實性。
這個雅科夫略夫,口袋裏有了錢就天天進酒吧,經常喝得醉醺醺的。開庭那天,他又是酩酊大醉。先是車爾尼雪夫斯基與柯斯托馬洛夫當麵對質,他義正詞嚴,駁斥得叛徒無言對答。輪到證人作證時,也不知是醉糊塗了或是良心發現,雅科夫略夫竟把受人收買如何奉命作偽證的事合盤托出。這一來弄巧成拙,那些審訊官出乖露醜,一個個狼狽不堪。
假如一把刀被證明是用紙做的,那它還能用來殺人嗎?答案是:可以。盡管假證據已經破產,但第三廳還是根據這個破產的假證據判處車爾尼雪夫斯基有罪。作為一個傑出的革命家,身陷囹圄並不等於解除武裝停止鬥爭。他準備長期坐牢,他的鬥爭武器就是筆、墨和紙張。在等候審訊的情況下,他向當局提出一個正當而又合理的要求:你們知道我完全是靠賣文糊口的。而今被捕在押,家屬孩子無以為生,因此要求允許在獄中讀書和寫作。不能再寫政治論著,總還可以翻譯一些外國文學,寫一點無關政治、純粹是家庭生活的消閑文藝小說之類罷。
彼得保羅要塞的警察們要倒黴死了,因為他們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對手,其“複雜指數”絕對超過了五星。為了能爭取到在獄中寫作的權利,車爾尼雪夫斯基擺出一副“天真”的姿態。他“低三下四”給偵查委員會寫了一封信,說他現在窮的要死,看來已經到了要靠寫小說賺錢的地步了。他的這個請求,表麵看來近乎天真;而暗中卻充滿了某種隱秘的機謀。他身陷囹圄,隻有選擇寫小說作為一種手段,在它的掩護下委婉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他的這封信騙過了偵查委員會的眼睛。警察們專心一意要尋找的是反政府的“罪證”,根本沒把秀才做文章看成什麼大事情。上麵批準同意;但文章須經過委員會審閱。
惡劣的環境,極差的條件,沒有影響他的創作,相反,更激發他的韌性與毅力。看一下這所著名的監獄吧,就建在河水洶湧的涅瓦河上,設計者用心良苦:一道厚厚的城門擋住了它的出路,麵前就是浩蕩的涅瓦河,監獄的牢房一麵臨水,一麵靠在城牆下,陰暗潮濕卻不說,整日的浪濤衝擊聲響,也會把人的靈魂轟出體外的。而且,牢房是用完整的石頭砌造起來,堅不可摧,逃獄是妄想,隻能老死獄中。牆壁有好幾米厚,炮彈也難以穿透。鐵窗朝向河麵,光線照不進來,室內幽暗,如地窖子一樣。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車爾尼雪夫斯基在678天裏他總共寫出了200多個印刷頁的著作。當他的表弟佩平到監獄探望,替他送出大包手稿時,簡直對他的超人毅力和寫作速度感到萬分驚奇。
車爾尼雪夫斯基在彼得保羅要塞監獄寫下的最著名的著作,是長篇小說《怎麼辦?》。這部小說的名字很奇特,也讓彼得保羅要塞監獄的警察們抓狂,他們再一次被車爾尼雪夫斯基戲弄了。車爾尼雪夫斯基深知,在遭受審查的雜誌中,特別是當反動政府用全力來鎮壓革命民主主義運動的時候,刊登一部廣泛批評舊世界的作品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作品,采用了伊索寓言式的語言,以曲折的手法,用描寫男女愛情的情節進行偽裝。那麼,這部多災多難的《怎麼辦?》,究竟是一部怎樣的小說呢?我們且抄錄它的開頭第一段以饗讀者:
“夜裏——那一夜有雲,黑沉沉的,——兩點半鍾,利堅橋中央忽然火光一閃,發出手槍的聲音。看守橋梁的聽到槍聲馬上奔過去,幾個過路的也聚攏了,但是發出槍聲的地方竟不見一個人或一件東西。可見這不是殺人,而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