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專欄
作者:魏曉波
魏曉波,現居西安,年將不惑,喜歡寫字,常情不自禁,塗塗抹抹。
《南橘北枳》源自耳濡目染,脫胎於活生生的生活,不能展現也不為表達什麼,僅是一種文檔。通過這些瑣屑,或許能還生活本真,發現新鮮的自我。
“堡子渡口往南,不出一二裏,早先是密麻麻十幾裏槐林核桃灘柿子嶺,喏——就這噠,還記得不你?那時五六歲光腚,窩草窠裏等我撂鱉蟹上岸,細麻繩拴頭,撇進水窪,晌午後迷迷瞪瞪草簍裏打瞌睡回家,屁股下就那猙獰的一串。廚房裏煙柴燒起,咕咕嘟嘟,清水煮王八……”蒲公英的幺舅,闊大的牙板銜咬著黃燦燦銅煙嘴,背著手,溜溜達達導遊著我和他兩個愣頭後生蛋,往萬黃千綠的沙壩深處踅摸。
“舅子,莫在說啦,我口水早就止不住啦!”拉扯著我去他老家散心的蒲公英,留一圈稀稀落落絡腮胡須,毛毛們心有餘力不足,像沒搽幹淨的焦圈渣滓。
大一起,宿舍毗鄰的他我,被彼此相投的臭味牽引,湊到了一起,十幾年來,各種顛簸、起伏、共苦、同甘、酒醉、拳頭、眉眼……賤友見真章,知道我最近生意不大順,他強拉硬拽,非拖我千裏迢迢回“我家的山腳頭”吹野風。
“咦,我正想問,你小子好幾年不歸家,難得一趟,咋不帶婆娘?”幺舅偏過毛紮紮臉子問。
“哦,她……太忙……騰不出空。舅子,你還照舊好硬朗……”蒲公英笑眯眯左顧右盼岔話題。他沒過半歲時搭壩外抱養過來的,從小機靈,讓不會生養的父母倍感慰藉。
一個月前,蒲公英剛離了婚,好在沒崽女,簽字不需硬心。自慚心悴的瑣碎一一打包,感慨萬端的鑰匙輕放進木盤,帶上門,出來,外麵天淡雲高。
街角的樂高炸雞店,晚到的我,拍起俯在桌上的他,看見半臉龐熱烈會師的眼淚鼻涕水。“嗨,早知……何必……他娘……”不斷抖聳的肩,嚅囁再三的嘴,兀然間都變得新鮮。“走,莫想恁多,白搭。先嘬一頓,喝罷再去唱,鬧乏了困他一覺,管保神清氣爽!”牽著行李,勾肩搭背,我把他挪出了雞味喁喁的傷心地。
蒲公英一直有女人緣,據他自詡,初中起就沒單獨走過夜路。大學幾年,他的確沒親手洗過幾次衣裳。那些細嫩的眉眼腰身,周末老嚶嚶嗡嗡,連我都附帶沾了些光暈。相識的這些年,我親見的燈籠姑娘,就有八九位:湖廣贛川……同學聚會時,舊友口裏的“總督”就是指他,也算得名副其實。兜兜轉轉,蒼果兒最終落到了蘇紅手裏,在我們的八卦胡子嘴裏,這位紅姑娘成了 “總督府”。
蘇紅武昌妹子,學文的,卻是個小有名氣的飾品設計師,耳廓上一排細密金屬環,春服綺羅,長發瀲灩。嫋娜文弱三十不到的她,自己掙夠了二環內一套兩居室的首付。蒲公英是一家台資公司品檢部主管。單親家庭長大的她,碰見了半年“茹素”的他,鬼使神差,幹柴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