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梅竹雪堅定的目光,陽星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本想說,若是那樣,他也隨她離去。可是恐怕這女子是不會答應的,她一定會讓他留在這裏,留上皇上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若是這女子的話,定會如此回答。
陽星為自己對她這般了解而感到自嘲,偏偏在這種事情上對她看得是最清楚的一麵,而偏偏自己最不能拒絕的,便是她的話語。
坤陽大殿裏,又是一番凝重的氣息縈繞其中,依如當初陽星行刺時那般,楚景遠同朝臣對於梅竹雪一事爭持不下。眉間愈加緊鎖的楚景遠坐在金鑾寶座上怒視著底下一致反對他的大臣們,除了丞相還會站在他這邊說話,就連平日支持他的幾個人此時也都執著反對意見讓他三思。
三思,三思,每次都隻會叫他三思,可他思考過的,提出的結果卻都不會讚同,自己真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嗎?就因這一次牽扯別國關係,他們一個個都變得如此顧左右而言他。
兩年了,他執政帶來的變化仍然敵不過烏邦義那老家夥根深蒂固的勢力,甚至還想用烏筠瑤拉攏上他,如意算盤全被這老奸巨猾的給算去了。
“你們把朕的話都當成廢話嗎?如此聖旨還有何意義存在?直接按你們所想的去做不就好了。”
“臣等不敢,望陛下三思。”
“夠了,別再重複那些沒用的。”猛力捶打著座椅扶臂,大聲嗬著,然而得來的卻也隻是眾人跪地的情況。楚景遠無力的靠向身後椅背,視線掃過大殿之內唯有烏邦義仍是直視他的怒顏,這不禁讓楚景遠更加氣憤。然而,他不能表現出慌亂,若此時被這家夥抓住弱點,他就徹底救不了那女子了。
“烏邦義,令狐智是你門下的幕僚,你想說此事你毫不知情嗎?”
“回陛下,臣確不知情,其實與令狐智的交流也僅僅在於料理學識上,實在沒想到他竟是他國的奸細,老臣也深受其害。”
楚景遠緊盯對方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否真不知情,隻是這一口咬定的結果也著實讓他束手無策,此時,刑部尚書再次上前進言,“陛下,宮女瑜巧意圖弑君失敗逃走,理應將其共犯尚食梅竹雪捉拿歸案嚴加審訊,若不如此,隻怕會助漲了他國氣焰使得越來越多的國家對我國不利。”
“共犯?誰認定梅竹雪便是共犯了?朕說過不是她所為,你們連朕的話都不信?”
“臣等……”
“朕說夠了沒聽見嗎?”
試圖讓自己冷靜起來,楚景遠沉下聲音冷冷道,“既然你們如此咬定,難道連太後也要一並抓起來?”
“……”
“瑜巧是太後派撥給梅竹雪的人,如此按照你們的說法,太後也是謀害朕的一員了?”
“臣等不敢。”
聽著不斷重複的話,楚景遠已經沒有耐心繼續與這些迂腐之人再議論些什麼,恐怕今日是得不出結論了,他原本可以憑借皇帝的權利解決一切,可是偏偏逃不過三公的牽製,又無憑證得以保全那女子,僅是對一鍋湯的品嚐卻說明不了什麼。
可惡,烏邦義定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如此挑釁他。
“朕累了,此事明日再議,退朝吧。”
未及太監喊過退朝,楚景遠便匆匆離開了那讓他壓抑的空間,剛回到晴乾宮便見到等在那裏的巴娥,緩了緩情緒走了過去,“這麼早來朕這裏,也是為了梅竹雪的事?”
“嗬嗬,看樣子,皇兄在早朝上受到一番苦戰呀。”
“……唉……就別來嘲笑朕了,朕現在特別想吃紅燒獅子頭。”握了握拳,想到烏邦義在大殿裏的泰然神情,楚景遠就更氣悶,平日裏冷靜自如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噗哈哈,皇兄,你是氣太師氣到這種想吃了他的份上嗎?不過火氣大吃東西也不好下咽哦。”
見楚景遠別過陰沉的臉,巴娥暗笑,或許,那心裏的煩躁不單單是因為無法在朝上立威,還有梅竹雪回了六聖樓的事吧,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的心思這麼容易就看出來了。
“紅燒獅子頭雖然不能馬上吃到,不過別的美味我倒是可以馬上給你變出來哦。”
以為對方還在故意調侃他,楚景遠苦笑一聲,走進屋內,“好了,朕不與你貧嘴,去看過宣王了嗎?”
“恩,來之前去看過,雖然還在昏迷,不過太醫說狀態恢複的不錯,你就不用擔心了,而且,我也不是在跟你貧嘴,把那個端上來。”對楚景遠神秘笑笑,巴娥吩咐著身後的宮女,隻見宮女端著食盒走上來,剛打開蓋子,一股香氣飄過來,楚景遠不禁來了精神,隻見食盒裏擺著的是熱氣騰騰的煎餃和蘸醬。“這是你做的?”
“怎麼可能,是梅竹雪,她擔心你不吃飯一早就送到我那裏去讓我拿給你的。”滿意的看著楚景遠露出愉悅之情,自己也跟著放鬆下來,畢竟昨日的事並非能用平常心態來麵對的,然而那丫頭卻還在這種時候惦記著楚景遠的身體,實在是難得。如此,也算是給滿是壓力的皇兄一股無形力量吧。
沒想到梅竹雪還在為他著想,楚景遠心裏一時複雜不知滋味,夾起一個煎餃吃在嘴裏,酥脆的外皮口感,再加上內餡多.汁的鮮香,是她做出來的味道。想到這,楚景遠不禁有些情緒低落,他未能為她排憂解難,卻反過來受到她的照顧,真是,“失敗透頂。”
“皇兄……啊,對了,這裏還有她泡的香草茶,說是緩解你精神壓力的。”
接過巴娥倒出來的茶水,楚景遠端至鼻尖聞了聞,清香的味道的確讓他感到沉重的負擔卸下不少。嘴角彎起的弧度也顯得自然許多,“朕想吃海參龍骨湯。”
“……皇兄你……哈哈,我知道了,這就去找那丫頭。”理解了楚景遠的用意,巴娥欣然應著站起身準備離開,看見舒睿走進來停頓片刻,打了招呼才再走出去。
楚景遠見對方明白他的心思,低低笑著,複又看向走進來的人說道,“梅竹雪那裏就暫時先麻煩你一陣了,不要讓刑部的人動她。”
“是,微臣明白。”
而另一邊,聽到巴娥回來對她說的話,梅竹雪忽然有種挫敗感,“他要喝海參龍骨湯?前期準備很麻煩的,幾個時辰才能做好啊,他是故意的吧?”
“嗬嗬,你也知道皇兄是怎麼想的,就跟我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宮裏的閑言閑語還沒有散,而且我也要在外麵找尋對我有利的證據。”
見梅竹雪認真的麵容,巴娥有些擔憂的問道,“梅竹雪,你不信任我皇兄嗎?怕他救不了你?”
“不,不是不信任他,隻是想為他分憂,而且說到底這也是我引起的。”
聽到梅竹雪一味的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巴娥心疼的將其擁在懷裏撫慰道,“傻丫頭,你不用逞強也沒關係啊,皇兄他都會承擔的,你不要覺得內疚也沒關係,就算是若炎也一定不會討厭你的,所以,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隻想著別人。”
聞著巴娥身上的味道,梅竹雪隻覺得眼睛有些濕潤,找尋依靠的感覺原來是這般踏實,“巴娥,你身上有楚景遠的味道。”
“嗬嗬嗬,那是當然的,剛從他那裏過來嘛。”
“唔……恩。”
“想他嗎?”
“恩。”原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真的,梅竹雪苦笑一聲。“但是我還是不能進宮,日後他有什麼想吃的恐怕就要麻煩你了。胖子,給我把豬龍骨準備好,我要做海參龍骨湯。”從巴娥懷裏直起身子,梅竹雪露出淡然的微笑,轉身走進後廚吩咐起來。看似輕鬆的樣子反倒讓巴娥一時不知如何勸解,隻得跟著笑了起來。
“真是沒辦法啊,這丫頭的執拗。”看來,皇兄的想法要泡湯了。
隻是一時的輕鬆無法解決現有的問題,梅竹雪這才發現她終究是逃不過與楚景遠分離的事實,而明白這一點卻也是第二日的事情。
六聖樓後廚內,梅竹雪第一次焯洗豬龍骨發出一聲歎息,第二次焯洗豬龍骨又發出一聲歎息,正忙於準備午市營業的胖子便隨著她每一次歎息惶恐的望過去,隻見他們的老板娘將煮鍋裝水,加入薑片又放入焯洗好的豬龍骨時眼神分外專注,甚至有種望眼欲穿的感覺。
待大火煮開轉小火燜煮時悻悻走過眾人,走出後廚還低聲囑咐道,“我出去轉轉,半個時辰後回來,若是我三刻時後還沒有回來,胖子你就幫我把泡好的海參切塊放湯裏,然後加銀耳繼續煮同樣的時間,煮好後再放鹽和蔥段。”
“哦,知道了。”胖子點頭答應著,卻聽見梅竹雪轉身離開前傳來了第三聲歎息,不禁訝異的瞪大眼睛看著對方駝著肩離開。
竹竿望了望離開的人,湊到胖子身邊問道,“老板娘這是怎麼了?昨日做龍骨湯也沒見她如此陰鬱啊,今日怎麼有種幽靈的感覺,那亂發,那黑沉的膚色,目光也很無神。”
“不知道,昨日送走郡主後好像就變得那樣,會不會是和那位大人鬧矛盾了?沒看這兩日老板娘都沒進宮麼。”胖子摩挲著絡腮胡分析著,聞著湯鍋裏的肉味似是被傳染般也跟著歎了一聲。
“恩……不過這樣的老板娘雖然讓人擔心,卻散發著一股我見猶憐的欲望,隻是太過陰沉了也不好啊。”
“你竟想那些歪歪腸子,趕快做事去。”懶得理會竹竿的想法,胖子繼續手裏的活,而他們口中陰鬱的梅竹雪此時正去往城外試圖繼續找尋得以證明自己的證據。
大雪依舊呼嘯飄散著,梅竹雪攏了攏外肩棉氈,視線有些模糊,風雪打在臉上有輕微的疼痛,睫毛上時不時掛上一層結晶,眨一下眼便會感覺水潤的冰涼。梅竹雪走在街上也不買東西,也不急著趕路,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就當她正欲走出城門之際,身後一個人叫住了她。
梅竹雪轉回身發現是一個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孩,隻見那人對她行了禮隨即指著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四人轎子說道,“姑娘,我家大人請您過去一敘。”
抬頭眯眼望向那頂轎子,很明顯是官家會坐的種類,梅竹雪疑惑而警惕的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大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