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家 第2節(1 / 2)

張莉去接她表妹,伯素和爸爸在原地等。火車站到處是學生,大包小包,熙來攘往。在這接踵擦肩之間,伯素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他仔細的瞧了瞧,發現很少有穿西裝的,大部分都是牛仔褲加T恤,把人襯托的甚是瀟灑。伯素不自然的晃了晃身體,仿佛要把這身西裝晃掉。他感覺所有人都在注視自己,注視著裹著一件西裝的自己,仿佛還在竊竊私語:“看,農村來的。”這讓他感到渾身刺癢,索性把西裝脫了抓在手裏。

張莉終於過來了,帶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這是我表妹,叫李娟。這是她哥,來送她上學。”李娟個子不低,大概有1米66,看著比伯素還高,不過模樣一般,尤其是當她衝著伯素一笑時,登時嚇了他一跳,“好黃的牙。”伯素暗想。隻見她滿口黃牙,看來不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沒有刷牙的緣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全部牙黃也非一日不刷之故。伯素也衝她一笑,但是沒敢把牙露出來。李娟倒是很健談,先是問伯素什麼專業,聽他說是“信息管理與信息係統專業”後,告訴他她是英語專業。這讓伯素肅然起敬,他最頭疼的就是英語了。很奇怪,初中的時候,伯素的英語成績很好,可是說每次考試閉著眼睛都能考90分以上。到了高中,伯素的英語成績卻每況愈下,最後到了能及格就能開心好幾天的地步。他的英語老師告訴他說:“剛直的英語是癌症晚期,你的也好不到哪去,至少也是癌症。”剛直是他哥們兒,英語根本沒有及格過,這就如同跟臭棋簍子下棋,隻能越下越臭,這兩個人在一起,英語自然越來越臭,簡直臭不可聞!英語老師的話讓伯素徹底死了心,再沒有學好英語的動力。中國的老師最蠢,鼓勵學生一點不會,摧殘起來卻是得心應手。

今天突然碰見一個英語專業的女生,讓伯素很汗顏。不敢直視李娟,隻能眼睛看向別處。廣場上基本上全是大學新生和他們的父母,大多是父母提著大包小包,孩子們輕輕鬆鬆的跟著。這情景倒是讓他想起了爸爸給他講過的一件事。伯素的爺爺弟兄兩個,卻生了6個男孩兒、5個女孩兒,卻並未分家另過,仍然是“一個鍋裏攪馬勺”。所謂物以稀為貴,多了就不稀罕了。這個家庭裏什麼都稀罕,就是孩子不稀罕。伯素的爸爸15、6歲那年,跟比他大3天的叔伯兒哥哥到滎州賣粉條。那個年代,家家口糧不夠吃,何況是這樣一個幾個半大小夥子的家庭。所以家裏就需要幹些副業,比如把自家產的粉條弄到城裏去賣,換來錢貼補家用。兩個孩子在農曆11月份的一天,天不亮就拉著架子車出發了,架子車上全是粉條。他倆要把粉條拉到80公裏外的城市去賣。那個年代的冬天,出奇的冷,一進入陰曆10月,家家開始收紅薯,收完紅薯,開始磨,磨完還要加工成粉芡。紅薯從田地裏運回家,先洗淨,然後磨成紅薯渣,之後要從渣裏洗出粉芡,粉芡再做成粉條。洗粉芡的過程是這樣的:要有一個大池子,大池子上吊著一個用尼龍繩編織成的全是小窟窿眼兒的“過細單”,如同紗窗。過細單四角掛起,成一個兜狀,將紅薯渣倒進過細單裏,然後加水衝,邊衝邊晃,讓兜裏的水慢慢的流進大池子裏。人晃單的時候要使勁,這樣才能保證紅薯渣裏的粉芡能更充分的融入水中流到池子裏。這個時候一般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齊上陣,挖渣的挖渣、端渣的端渣、晃單的晃單、倒水的倒水,分工明確,忙而不亂。晃單的工作一般是在晚上,因為白天要鋤紅薯和磨紅薯。白天拿鋤頭從地裏扒出來上千斤的紅薯,用牲口拉回家,磨了之後基本上天已向晚,簡單吃點晚飯就得開始晃單。這個時侯人與牲口沒有分別,有的隻是公牲口和母牲口,或者是大牲口和小牲口之分。所有的紅薯渣都要經曆上述的過程,獻出粉芡,而自己卻成了垃圾,被扔在一邊,等著去填豬的肚子。做完這一切,一般已經時至深夜,一家人帶著難以容忍的疲倦倒頭便睡,第二天還要早早起床,重複著前一天的過程。這個過程是疲倦的重複,這樣的生活在中國的農村上演了幾千年。挖出來的粉芡,晾曬之後還要再過一遍“細”。所謂“過細”是用窟窿眼兒更小的“過細單”,目的是把更多的雜質過濾出來,留下精粉芡。過完“細”,還要拿硫磺熏,為了讓粉芡更白。其實這時候的粉芡已經可以賣了,但是價格不高,如果想讓它的價格更高,還需要做成粉條。做成的粉條白天曬晚上凍,以保證粉條更勁道。整個過程要從陰曆10月持續到11月中旬。粉條做好大部分要賣掉。沾滿了自己心血和汗水的東西自己不舍得吃或者吃最次的,大部分和最好的卻拿給別人去吃,這就是中國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