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他們商量著去哪玩。“要不鵬我回去吧?”爸爸跟董鵬商量。“你恁著急弄啥呢?”“你不知道恁老娘一個人在家呢,還得照顧恁姥爺。”伯素的爺爺因為帕金森病,已經喪失生活能力好多年了,全憑別人照顧,吃喝拉撒睡都得用人。伯素的奶奶已經70多了,本身就到了需要別人照顧的年齡卻要照顧另一個老人,這讓爸爸很是放心不下。“伯素恁爸走了你自己中不中?”“中,沒事。”“那咱去看看票吧。我看見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售票點。”董鵬說道。“那你們去吧,我帶著他倆轉轉,你買完票了也帶著咱舅轉轉,咱們中午見麵唄。”張莉提議道。於是6人分作兩夥分道而行。
出了學校大門他們直奔塢城路,順路往北走。塢城路是太行大學、西北財務大學等高校進城的主要道路,從西北財大開始蜿蜒北上,與長風大街相交,再北走就是並州路,直通向東方紅廣場。這條路濃縮了中國人做事的風格。從與長風大街相交點向南,剛開始的那一段路寬闊、平整、幹淨,如同才子般光鮮,路兩旁的人行道也很給主路爭氣,像才子身邊的紅袖,恬靜而雅致。可是越往南,路就越窄、越坑窪不平,仿佛女媧造人,起頭的時候是老老實實的捏泥人,捏的有鼻子有眼,可能還很漂亮,捏久累了,缺胳膊少腿、歪瓜裂棗的人就出來,到了最後,索性不捏了,開始拿柳枝沾了泥甩,所以人就分了高矮胖瘦、分了美醜、分了富翁窮人、分了三六九等。中國人自然也遺傳了老祖宗的性格,幹事情總是虎頭蛇尾。佛教講究因果報應,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誰讓你女媧不以身作則,教帶的自己的子孫後代也不成器。過了太行大學,塢城路就由光鮮的才子變成了麻臉的布衣,人行道也由水泥路變成了土路,而且由於下雨時人踩馬踏的緣故,石頭露了出來,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坑。這一段是築路工人徹底忽略的一段,大概連摔泥點子的興趣也沒有了。人走在上麵,就像走在山路上。可是它學到了山路的難行,卻沒有學到山路的靜謐和幽深,仿佛東施隻是得了胃病,卻沒有西施的美貌,最後隻能落得個東施效顰的下場。伯素他們跳著舞往前走,有幾次還險些崴了腳,辛虧他出自農村,自有一套化解之術,要不真得付出點代價。在一個“中國銀行”的對麵,他們看到了一個售票點,因為是暑期將盡,排隊買票的人並不多,他們很快就買到了火車票。付款的過程自然免不了一番拉拉扯扯,董鵬非得付錢,爸爸說什麼也不讓他付,掙到最後還是爸爸勝利了,表哥一臉不高興的埋怨爸爸。中國人真是禮儀之邦,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要假裝一番,仿佛這樣才顯出感情來。其實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存著心的,既不能不爭,又不能太爭,不爭對方會鄙視你,爭到了自己會鄙視自己。這真是一件技術活。
買完了票,他們打算在學校附近轉一轉,熟悉熟悉環境,沿著塢城路往回返,路邊有很多門麵房,有飯館子、有超市、有KTV,有電影院、台球廳,還有很多地下旅館。伯素看到很多卿卿我我的身影從這些地方進進出出,看不出來是大學生還是中專生,甚或是中學生。再往前走,他們看到一個村子——後來知道叫北張村———就決定進去看看。進村的路很窄,布滿了大坑小窪,裏麵積滿了兩旁商戶們隨地處理的汙水,人需要跳著走。但是並不影響這個地方的人氣,成雙成對的學生,擦身而過。他們或是勾肩搭背,或是十指相扣,男生滿臉殷勤的笑,女生滿臉嬌羞的笑,淺吟低聲,竊竊耳語。片片笑意落在水中,叮咚有聲。伯素看到有的學生穿著西北財大的校服,才知道他們是自己的師哥師姐。村子不大,但是生意紅火,餐館、錄像廳、超市、“成人用品店”,應有盡有。小診所也很多,門口大多立一牌子,上寫“藥物流產”或者“無痛流產”等等。街兩旁的房子上大寫“出租”或者“院內有房出租”。村裏很多地方還在蓋房子,要把瓦房或者平房改成樓房,在家裏犄角旮旯的地方再增加幾間房子,反正要把有限的地方換成無限的房間。真應了魯迅先生的話,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隻要你願意擠,總還是有的。這裏房間也像海綿裏的水,隻要你有足夠的擋板,總還是有的。伯素大開了眼界,沒有想到還有這麼熱鬧的農村。在伯素的家,很少有外來人,低頭抬頭都是熟麵孔。隻有趕上村裏的廟會,才會有很多的生麵孔進村,或者是偶爾有幹部進村考察,而且是幹部級別越大,生麵孔越多。但是這些人出現的時間都很短,基本上就是一扭就不見了,客人是酒飽飯足回了家,幹部是酒飽飯足回了城。這裏就不同了,這裏每天都有新麵孔,每天都有新生意,這裏滿是打著念書的幌子幹著難以啟齒的勾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