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達咳嗽了一聲說：“哥，商量商量咋辦後事吧。”眾人就都瞪著爸爸看，他卻低頭沉思不語。“就這麼幾件事，”媽媽先開口說道：“一是埋、一是通知親的、一是待客。埋，咱達的大棉襖（棺材）早就弄好了，一裝就行了；墳咱達早就找人看好了，這恁哥也都找好人了，就等著後天恁哥倆兒帶著人去打墓了，到時候恁倆看好了。家裏停三天，今兒就算第一天，後兒第三天進墳，這人也都找好了吧？”說著看爸爸，爸爸抬起了頭木然的點了一下。媽媽接著說：“通知親嘞，這道兒遠的除了咱舅家一律打電話。恁那邊兒的恁哥通知，仨閨女都自己通知，這炳那兒的他通知，俺娘這邊的我通知。咱舅家範瀾明兒騎摩托去通知。”說著目視剛剛進來的範瀾哥，見他點頭問道：“俺舅爺家在哪？”就說：“曹樓，恁舅爺叫曹某某，你到了問。”又接著說：“咱村裏，就通知咱一孫家的，這伯素一家一家磕頭通知，隻要是咱這沿兒的姓孫家的都通知，溝那沿兒的不通知。”說完就看伯素，聽伯素答應了才接著說：“再就是待客。福鑫和咱三哥負責。我算了算，整10桌就中。福鑫你按12桌的買，隻能多不能叫少了。你跟卜貴哥說叫他來做飯了吧？”說著就看爸爸，爸爸一哂說道：“說了。”媽媽點點頭，舌頭掃了一下上嘴唇說道：“剩下這撕孝布衫、幫忙，都有咱二嫂、咱大嫂還有這幾個媳婦兒管著，還得再叫幾個幫忙的，花朵兒、巴妞這都得喊上。”聽媽媽分派完，三姑哭喪著臉說：“嫂子，弄點麥秸稈兒鋪到這屋地上吧，給咱達守靈吧。”媽媽見說，點點手指說：“素、範瀾、炳，恁過來抱點麥秸稈兒吧。”三個人跟著媽媽去剛剛抬過棺材的北窯洞，手抱籃提弄了一屋子的麥秸稈兒，眾人都脫了鞋坐了上去。隻見大姑手裏拿了一張黃表紙，挨個兒在爸爸、達、二姑、三姑和自己身上擦著，邊擦邊口中念念有詞，擦過後把這紙掖進了爺爺的衣服裏。媽媽冷笑著看著她動作。伯素看著不解其意，又不好問，隻好遊目四顧，看見屋正中台幾上那點著的油燈，墨線般的黑煙扭曲著身子飛騰而去，像是逝去的靈魂。良久，屋裏沒有了聲響，隻剩下眾人或粗或細的呼吸聲，伯素也漸次朦朧了起來。
仿佛眨眼間功夫，伯素就聽見人起身時沙沙的聲音，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秸稈兒上，坐起身來，見屋裏隻剩下了他一人，窗外天已蒙蒙亮，再看爺爺時，仍舊靜靜的躺著。他，真的死了。伯素走出房門，鼻子裏立即塞滿了清冽的空氣，那空氣順著氣管緩緩的進了胸腔，讓他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又高揚起雙臂，麵衝天使勁吸了一口，那幹淨的醉人的空氣馬上把他僅存的困倦驅趕的無影無蹤，頓覺通體舒泰。這時候五達吃力的抱著一摞子磚往灶屋走，看見他就大聲地說：“伯素，快點搬磚。”伯素看他把磚放到灶屋前的空地上，旁邊一個人正弓腰和泥，聽他說話直起了腰扭過頭來看，原來是卜貴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