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舅爺他們其他親戚也陸陸續續來辭行,二姑和三姑兩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等送完了客媽媽猛地想起一件事,嘴裏說:“你看看秀靈這閨女,說好的讓她把耬給人家拉回去的,她咋不吭氣就走了。”伯素問道:“誰家的耬?”媽媽就說:“年前耩麥(河南話‘種麥子’之意)的時候從大木場某某家借的,一直沒有給人家還回去。這不跟恁姑說好的讓她回去捎回去的,她咋不吭氣就走了呢。”伯素說:“那我給人家送回去吧。”媽媽想了想說:“中”,說著帶著他來到小平房屋,從牆角旮旯裏扒開蓋著的朔料布,嘴裏驚喜的“咦”了一聲說:“這咋還藏了這麼多酒、口樂(河南話‘飲料可樂’)和煙嘞。這都是這倆閨女藏這兒的呢。”興高采烈的將耬從裏邊拽了出來,告訴伯素怎麼推著走、如何防止耬腳磕壞了等,看他沒問題了才忙別的去了。伯素把耬放好,偷偷的進了平房屋,看看屋裏沒人,從床頭兒枕頭下拿出了一台手機,揣在口袋裏推上耬出了門。大木場在他們村的西邊,上得大坡有三條路可以去:一條通過“老柿樹”下一直往西,走西崗,從坑塘上邊的大路一直往西,走到“胡家”後往南走,路過三姑家上頭,但是因為往下走的路太窄,推著個耬肯定通不過隻能一直往南走,這樣能走到大木場村最南邊,沿著大路再往西往北走才能走到,明顯繞遠;還有一條是往南走一點後順著一條小路往西走,一直能走到三姑家堰頭堖,順著旁邊的小路往下走就能下到她家門口,這條路最近,但是全是小道,伯素料到推著耬走起來會很困難;第三條路是順著大道一直往南走,走到村邊順著去爺爺墳路旁邊的那條路往南走,走到南溝再往西走,一直走就能進大木場村南頭,再往北走就是姑姑家。這條路一路大道,而且道兒不是最遠,於是伯素就選了這條路。此時他心情很好,既是因為爺爺的喪事兒辦的光鮮,漲了大家的臉,也是因為褲兜裏揣著沉甸甸的諾基亞手機。雨已經停了,早春的陽光將路麵曬得正適合走路,既不黏腳又不會蕩起塵土。現在已是午後,慵懶的太陽像是剝開的蛋黃斜斜的掛在天西。天一洗如碧,瓦藍瓦藍的像是海水倒扣在頭頂,偶爾的點點雲朵像是一片片小島,偶爾飛過的麻雀或者鴿子像是跳躍的魚兒,將水麵攪動的碧波蕩漾。路上有好幾個鄉親跟伯素說話,無一例外都顯示著尊重和絲絲的巴結,這讓他很受用,臉都笑成了朝向太陽的向日葵。一路上他走的輕快舒適,沒有碰到一塊石頭一個坑,他甚至沒有停下來喘口氣。人生要是如此途該多好!直到他聽見有人叫他,才停下了腳步抬起了頭,順著聲音的來處一看,原來是三姑一家遠遠的在地裏給他打招呼,看他答應了,三姑飛快的穿過地塊奔了過來。走到他跟前說:“你一露頭俺可看見了,馬妮兒看了說是一個老頭兒,說‘你看那邊一個老頭兒推了個啥過來了。’我看了看說‘哈哈,那是孫伯素’。一喊還真是你。這是那誰誰家的耬吧!我回來忘了推了,你送來了省的我再去推了。”說著招呼伯素進家,伯素說不去了,回家估計還有不少事兒,三姑就讓他回去了。
此時的伯素更加輕鬆,感覺可以飛起來。他故意走那些崎嶇難行的小路和山道,仿佛坦途是在浪費他大好的青春、在浪費這大好的春日。他翻山越嶺、跨溝過坎兒,輕快地像個猴子,這麼幾天的勞累絲毫沒有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仿佛隻是不經意間灑在臉頰上的水滴,輕輕一抹就抹的幹幹淨淨。年輕真好!他很快來在了一塊小山坡上,一棵低矮瘦削醜陋的桐樹立在這裏。他就靠著它停了下來,掏出手機摩來去。這款手機有四分一塊磚長短,通體深綠,晶瑩的像是一塊寶石。把玩了一會,他決定給韓煙打一個電話。剛到家時的一個晚上,他曾經在平房上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她很擔心他。這麼多天一直忙亂,沒有打電話的機會,不知道她會擔心成什麼樣。她宿舍的電話早就刻在了他腦海裏,順手撥來,手機發出“滴滴”的按鍵聲,幾聲“嘟嘟”過後那邊便響起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喂”,這聲音伯素再熟悉不過了,此時聽來更是如天外之音,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精神為之一大震!情話思念像蜜糖一樣從電話裏淌了出來,流的滿地都是,連身邊的桐樹都微微晃動,仿佛醉了一般。不過伯素還是因為心疼電話費,強行止住了淌蜜,掛了電話。現在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和身後的桐樹一樣亭亭然立於天地間,英俊瀟灑、強壯無敵,魅力籠罩了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