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車站。103電車拖著兩條架空電纜緩緩而至,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大鳥。伯素多麼希望這是一隻大鳥啊,可以帶著他跨越千山萬水,很快來到韓煙身邊。但是事實上,這車最多是一隻帶著一對翅膀的笨拙的大青蟲,努力的向前爬行。既然作為存在的身體要慢悠悠的按部就班到燕京,那麼作為思維的想象隻能迫不及待的先來到韓煙身邊,開始浪漫的二人愛情之旅。唯物主義講物質是第一性,精神是第二性,精神不能脫離物質而存在,也許客觀上是正確的,但是談及對於人生的意義實在無趣的緊,不過造就了無數的強迫症患者和“身體濫用者”而已。柏拉圖就講“精神之戀”,過程可能足夠虐心,但是有一天回過頭來想一想,實在是浪漫的一塌糊塗,而且足以發出“有此一戀,此生足矣”的感歎。多年以後當伯素回憶起坐10小時夜車到燕京、住地下室、吃大學食堂、隻坐認月票的公交車,目的就是為了和韓煙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是好想再回來,哪怕隻有一分鍾、甚至一秒鍾都可以。當他擁有了金錢、房子、豪車,吃的飽穿的暖行的舒適後,卻再也沒有了那時的幸福。耗盡了時光,換來的卻是不開心和很不開心,這樣的人生不要也罷。
火車站等車的人並不多,空氣中彌漫著方便麵的味道,伯素特別想吐。他並不是一貫反感方便麵,相反,小時候他愛極了這口兒。其實方便麵出現在他的世界裏時他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那個時候的方便麵還是稀罕物,並不是誰都能吃得起。伯素記憶中他能吃到方便麵的時刻一般是挨了打之後,那是一種痛並快樂的記憶。他們家方便麵的來源一般是有錢的富親戚逢年過節來串門兒時帶來的,都被媽媽神秘的鎖在結實的櫃子裏,隻有到了關鍵時刻才會被拿出來一包,而他挨了打後痛哭的時刻就是這樣的關鍵時刻,那種合著眼淚鼻涕痛快的吃方便麵的情景曆曆在目,如同發生在昨天。他第一次拿錢買方便麵是在五年級,還是大姑給了五毛錢。走在通往小賣部路上的伯素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每一步踏下去都地動山搖,以至於碰見他的懷謙母說:“看這孩子,走路真有勁!”那時的感覺真香!不過到他上初中時,方便麵已經走下了神壇,成了家中常備之物。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當你紅的可以大殺四方時,滅亡已經在不遠處向你招手。誰,都逃不過時間橫掃的鐮刀!當伯素天天能吃到方便麵的時候,反而不覺得那是一種美味了,僅成了一種填飽肚子的食材而已。初中有一段時期,男孩子中間流行玩仿真槍。槍的類型五花八門,有半自動手槍、左輪手槍、普通步槍、狙擊步槍、衝鋒槍還有散彈槍,殺傷力也大小不一。當看到擁有槍的同學逐漸多起來之後,伯素也坐不住了,尤其是這些有槍者每到下課或者放學都會在班裏或者樓道裏進行激烈的槍戰而他隻能看著或者挨槍子兒時,他決定:要有一把自己的槍!他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裏觀察了很久,終於選中了一款:強力半自動步槍!“你看看…”小賣部那個光頭鼠目男老板邊說著邊在2米開外的凳子上放了一個易拉罐,回到原地,左手持槍把,右手緊握槍管下的套筒使勁向後一拉,隻聽見“哢”的一聲,子彈上膛,就見他右手食指搭在扳機上,右目瞄準易拉罐,“啪”的一聲一個紅色的顆粒疾速的擊發了出去,馬上遠方的易拉罐也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之後翻了一個跟頭飛到了凳子底下。伯素和光頭老板同時趕過去看,隻見易拉罐罐體上被擊出了一個小窟窿,光頭老板用手晃了晃罐,裏邊發出“呼啦嘩啦”的聲音,他伸出左手,翻轉罐體往手掌裏一倒,掉出來一個小小的紅色圓球,差不多有綠豆大小,伯素伸手捏在手裏,感覺它強硬異常。“怎麼樣?厲害吧?我跟你說,這比你們班大部分人的槍都厲害,打在人身上,能打浸血!”光頭老板得意洋洋的說著。伯素將槍接到手裏,用手左右上下的摩著,不舍得放下。光頭老板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伸手要了回去,問:“要不要?”“嗯,多少錢?”他急切的問。“不貴,15塊。這槍,要20都值!”伯素暗自吸了一口氣,他一個月的生活費是10塊錢。他又遲疑地看了那槍一眼,慢慢的往門外走。“你別走呀,價格可以商量。這樣吧,10塊錢,算是給你帶一把。”伯素心噗噗的急跳了起來,急切的對他說:“我這星期沒有錢了,下星期我一定來買。”光頭老板“嗬”了一聲收起了槍,淡淡的說:“等你拿錢來再說吧。”伯素又無限留戀的看了一眼放著那把槍的櫃台,走了。周日下午一到學校,伯素就迫不及待的買了那把槍,用光了他本周全部的生活費。接下來他一天三頓吃從家裏帶來的方便麵,吃到周五中午的時候,他連進屋的興趣都沒有了,無奈熬不住饑餓,閉著眼睛、屏住呼吸泡好了麵,當那濃重的和著黴變、油膩的味道撲到他鼻子裏時,伯素實在忍不住了,哇哇的吐了起來,一直吐到胃發疼,才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仿佛把這一個星期的方便麵都嘔了出來。從此以後,他隻要一聞到泡方便麵的味道,就忍不住要嘔吐,那一周的記憶就像耗子在他胃裏住了下來,平時隻是窩著沉睡,一有了外部的召喚便會醒來,將伯素的胃攪得天翻地覆,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