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Z市林惠慈曾居住過的那個小鎮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應查程龍的要求,車開得很慢,所以比平時要多用幾個小時。
查程龍站在陌生的街道,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這裏,就是惠慈生活的小鎮。
為什麼當初剛結識林維山並將他推薦給年城的時候,他沒派人好好調查一下林維山的母親呢?
命運真是會捉弄人,原來早在三十幾年前,他就已經和林惠慈有了微妙的聯係,隻是那時的他根本就沒有在意過。
就像年錦堯說的,如果他早一點想著要尋找林惠慈,隻要將命令下達,年城自會安排其手下的人去找,那麼林維山自然也會接觸到這個任務,當然也就知道他要找的人其實是他母親。
可是命運這個東西,哪有那麼多可是和如果。
他是這個組織的最神秘的領頭人物,當時除了年城、葛東和林維山,基本上沒有誰知道他才是支配這個組織的幕後黑手。這樣的身份和角色,他又自私可能會下達這個任務呢。
總之一步錯步步錯,是一點沒假,上天給了他兩次機會,他都沒能抓住,也難怪最後連見林惠慈一麵的願望都達不成,就陰陽兩隔了。
“老爺,走吧。”管家在身後小聲說。
查程龍回過神,深深歎息一聲,轉身鑽進轎車,一眾人朝小鎮的公墓駛去。
說是公墓其實也不算,因為這裏許多墓地都還是老式的土堆而不是火葬,隻不過集中在一片山林中而已。
林老太的墓是莫藍天請師傅精心挑選的,修得很規整大氣,在山林中腰,那個角度可以俯視整個小鎮。
查程龍猶豫很久,才來到墓碑前,當看到墓碑上那張老人照片時,曆來冷靜的麵孔突然流露出無比悲傷的表情,布滿皺紋的麵孔緊皺在一起,一瞬間仿佛老了許多。渾濁的眼睛裏也明顯濕潤起來,他一手搭在墓碑上,一手微顫著去撫摸那張照片。
墓碑上貼著的是林惠慈老年的照片,雖然已上了年紀,滿臉皺紋,但她頭發梳得很順流,衣服也穿得很得體,麵帶微笑的看著鏡頭,很平和,一如查程龍記憶中的一樣。
“惠慈……我……來看你來了。”查程龍雙眼泛淚,即便強忍著,那悲傷透頂的絕望還是向他襲來。
他不得不再一次確實這樣的事實,林惠慈已經離去的事實。
她就在他麵前,還像幾十年前離別時一樣,麵帶微笑的看著他,深深的看著他,從不質問或指責他的無情和拋棄。
“對不起……惠慈,對不起……”
幾十年光陰,幾十年風華,如風一般逝去,不管你過得像皇帝還是像乞丐,百年一過,最後都歸於一堆黃土,什麼都不曾留下。
查程龍以前從不考慮這種問題,他覺得死亡離他還很遠,他才七十多不滿八十,比歐陽家那個老不死歐陽護還年輕十幾二十歲,他還要抱孫子,還要看著孫子學走路、學說話、上學……
可到了這一刻,苦苦尋找的人近在眼前,他卻再也沒辦法觸碰她一下。
冰冷的墓碑、冰冷的風、冰冷的黃土堆……
一點溫度都沒有,一句回應都沒有,隻有刮不完的風。
“惠慈,你還是那麼好看,你看我,都老成這樣了。”查程龍拿手帕擦幹臉上的淚,露出一個笑。
林惠慈還是這麼漂亮,他自然不能讓她看到他失態的模樣。
他站直,左右理理衣物,又弄弄頭發,對著林惠慈的照片又是一笑:“還認得出我嗎?我是阿龍啊,你的阿龍……”
阿龍,這個名字除了林惠慈,再沒第二個人這樣喊過他。
阿龍哥……阿龍哥。
恍惚中,他仿佛聽到那個熟悉的溫柔的語調,喊著他熟悉的名字。
抬頭一看,滿山黃土樹林,除了跟來保護他的隨從,哪有其它人。
查程龍苦笑一聲:“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這輩子你都不會原諒我了對不對。”
他輕歎一聲,將拐杖放在一邊草地上,靠著墓碑慢慢坐了下來,“你不原諒是應該的,我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又自私敢奢求你原諒呢。哎,早知命運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當初我真該鼓起勇氣違背父母之命,留下來娶你,如今或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沒有人應答,查程龍就一個人坐在墓碑旁邊自言自語,不時側頭過來看看上麵的照片,仿佛在和那人對話。
天上的太陽慢慢西落,而坐在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西落的景象。
“年輕的時候沒能陪你看日落,沒想到老了反而有機會有時間陪你看日落了。”查程龍靠在墓碑上微笑著輕說,“在這裏住得孤單吧?往後我常來這裏陪你,好嗎?”
風輕輕吹過,仿佛在應答他的話。
守在不遠處的管家和其它幾名隨從都有些擔憂查程龍,他現在身體狀況不太好,這裏陰氣太重,太陽一落山便涼氣十足,最好還是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