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這次青萍來寧城，有老莫相伴，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老莫退休了，青萍請的年假，所以這次旅行極其放鬆，去哪裏住多久都隨心情，無須匆匆趕路急急返回。
老莫是在寧城下屬的三合縣提前一站下的車，去看自己下鄉時分在同一個生產隊40多年未見麵的女同學陳香。老莫直言不諱地告訴青萍陳香是他的初戀，更確切地說是初次心戀，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們之間的交往現在看來是那麼純潔幹淨，連拉拉手都沒有彼此口中甚至都沒說出一個“愛”字。
老莫看重陳香，是因為她有文化，書讀得多。在鄉下的三年裏，勞累了一整天，老莫說他最幸福的事也可以按現在的說法叫最浪漫的事就是趴在房東李大娘家的小土炕上看書，書是陳香從家裏帶來的，有四大名著，還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等當時還沒有禁止的書，老莫說他第一次看《共產黨宣言》《資本論》也是從陳香那裏借的，當時許多內容看不懂，不過是囫圇吞棗。老莫後來選擇學中文，與知青生活中讀的那些書有很大關係。《第二次握手》手抄本是陳香哥哥的，一天傍晚，陳香用藍頭巾包著偷偷將手抄本塞給老莫，悄悄告訴他不可聲張不要外借否則後果會很嚴重。老莫是晚上打著手電筒躲進被窩裏偷偷看完的。老莫說這個手抄本是他情愛生活的啟蒙教材，他當時隻有18歲，第一次知道人世間竟有如此曼妙的情感，他替蘭弟和瓊姐沒有結果的愛情感到惋惜甚至流淚，有時也把自己代入到小說中。
老莫與陳香之所以沒有走到一起，是因為陳香父親資本家的身份。老莫春節回家時把自己與陳香處對象的想法說與在鑄造廠當翻砂工的爹聽，爹當時就急了，放下酒盅，用筷子敲打著飯桌，說咱老莫家三代貧農根正苗紅貧下中農子弟不找為啥偏找個資本家子女？老莫說因為自己已經長大了，老爹算是給他幾分麵子，若放在前幾年，爹的筷子敲打的就不會是飯桌，而是老莫的頭。
老莫被保送上大學的第二年收到了陳香的來信，告知老莫她要隨父母南遷支援三線建設否則可能永遠留在鄉下無法返城。陳香走後，老莫沒有她的通訊地址，兩人失去了聯係。
大學畢業後老莫去水城，費了許多周折才打聽到陳香的家，得到的消息是陳香已於一年前遠嫁到三合縣，丈夫是縣中學語文老師。老莫說他聽到陳香嫁人消息時內心的痛苦無法名狀，心堵得滿滿的，當時正值盛夏，水城又是個悶熱的內陸城市，他覺得自己差一點在那個夏日裏窒息而死。
一別40餘年，老莫說青萍如果你不來寧城懷古也許我也沒理由再會老情人了。對老莫，青萍是十二分信任的，25年的同事加上5年的共同生活，她知道他說話口無遮攔的表象下藏著一顆善良正派的心。
－－－－－－題外話－－－－－－
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歡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