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賓王的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別以為薛剛先是對李旦大禮參拜,口中又是尊稱太子爺,就是想認李旦為主公了。
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吸收了丁山的記憶之後,他的腦海中早已沒有認任何人為主的想法。再說了,就算為了適應時代,非要投奔一個李氏子孫的話。薛剛也得效忠現在被廢的廬陵王李顯,而不是所謂的太子李旦。
原因有三。
其一,細究起來,李旦的身世隻有杜回為證,可稱來曆不明。
退一步說,就算他的身世是真的,那也隻能算是高宗的一個皇子罷了。大家因為不服武則天,才尊稱他一聲太子爺。
人家李治封的正牌太子李顯都當了皇帝了,李旦這個太子的名號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其二,在薛剛的記憶中,李旦這次起兵必敗。就是英王徐敬業也得身首異處,他現在何苦要登上一艘將要傾覆的破船?
其三,在記憶中,他可是投奔了廬陵王李顯。先知先覺乃是薛剛最大的優勢。在不是十分要緊的事情上,他並不願意改變曆史。
那麼,有了這三條理由,是不是就是說薛剛就要拒絕李旦了呢?
其實這事也沒那麼簡單。
在薛剛的記憶中,廬陵王李顯起兵入長安,做了三年皇帝之後,就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後就是眼前的這位李旦登基坐殿。
換言之,眼前的這位太子爺以後還真是薛剛的老板。
現在拒絕了李旦,以後他當了皇帝,拿出幾雙小鞋來,薛剛到底是穿還是不穿?
所以說,薛剛是真心不願意得罪李旦,剛才他努力逢迎,大部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駱賓王不愧是人中之傑,他雖然不知道薛剛的所思所想。但從直覺上就感到,眼前這個黑鬼表裏不一,桀驁不馴,其實根本沒把李旦當一回事,這才出言將了他一軍。
“這個麼……”薛剛心思電轉,猛然間重重地一點頭,道:“某家還真有投靠太子爺,博一個榮華富貴封妻蔭子。不過……”
“怎樣?”
“恐怕太子爺看不上某家。”
李旦趕緊道:“三爵主這是說的哪裏話來?孤王剛才不是說了嗎?您就是我的張良和薑尚。小王焉有看不上三爵主之理?”
“哦?果真如此?”
薛剛歎了口氣,一指薛義道:“此人乃是我的族人,姓薛名義。想當初酒後忘形,失手打死了七皇子。我要是投奔了您,不知您準備如何處置此人?”
李旦道:“既然是三爵主的族人,孤王,孤王……”
說到這裏,這位太子爺忽然卡殼了。沒錯,他跟七皇子李昭雖然是同父異母,但實際上根本就沒啥交情,也絲毫沒有為李昭報仇的心思。
在李旦的心目中,用七皇子的順水人情換得薛剛的忠心輔佐,這個買賣絕對幹得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是可以放下仇恨,但這事可不單單是他和薛剛之間的事。
不顧兄弟之仇,饒了薛義,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他?沒有了大義,他憑什麼號令群雄?
為了一個薛剛,這樣做值得嗎?
李旦一愣神,薛剛馬上接話道:“薛義雖為某家的族人,但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殿下總不能把他赦免了吧?但他若是死在殿下的手裏,咱們之間恐怕就很難君臣不疑了。”
駱賓王冷笑道:“三爵主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豈不知大義滅親的道理,何必讓殿下為難?您不想效忠太子殿下也就算了,找這個理由搪塞可算不得高明。”
薛剛針鋒相對,道:“不好意思,薛某人見識淺薄,隻知道親親相隱。所謂大義滅親的道理,還真不如駱兄明白。要不……你跟大夥解釋一下?”
到底是大義滅親還是親親相隱。這在封建社會,簡直是一出扯不清的糊塗賬。
薛剛這麼說,還真是誰都挑不出理來。相反地,人們看向駱賓王的眼光都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大義滅親這種事就是葉公好龍。雖然人們口頭稱讚,但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同僚和朋友親人是那種人。
另外,大義滅親中的“義”和“親”,也是頗為含糊的。比如現在,到底是武則天的大周代表了義,還是來曆不明的太子李旦代表了義?你駱賓王要滅的親,又到底為誰?
“你……”駱賓王眨眼間就想明白了薛剛此言的險惡之處,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薛義就更不想讓薛剛跟大義滅親扯上什麼關係了,他說道:“太子殿下,某家犯了十惡不赦之罪死不足惜。但死在誰的手裏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三爵主的手裏。”
“那是為何?”
“很簡單的道理,他殺了我,誰知道他是為了大義還是功名富貴?此事一出,三爵主的名聲豈不白璧微瑕?就算在您的心目中,恐怕也很難對他完全信任。”
薛剛趁熱打鐵道:“所以,某家隻能辜負太子爺的盛情相邀了,實在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