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薛剛發現自己還是太幼稚了,被“有道明君”二字晃花了眼。
不錯,武則天的所作所為的確堪稱“有道”,但她的“道”與自己的“道”並不相同。
自己的道是不畏上不欺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穿了是俠義之道。
武則天的道卻是帝王之道。一切以天下無事,不威脅帝王寶座為標準。雖然大部分時候能夠公正無私,但必要的時候,她也不介意冤死幾個人。
而自己現在就整好撞在槍口上了。
王懷義?他怎麼會在這裏?這個俊俏和尚不僅僅是待詔期修士,還用大周氣運煉了佛門八部護法。十個自己捆一塊,也未必能傷到他的一根汗毛。
沒有王懷義,自己靠著靈寶自爆還有可能逃出生天。但再加上他,自己就算有著柳凰兒的逃生秘術恐怕也難逃活命。
是現在反抗期待奇跡?還是暫且虛與委蛇等人來救?或者……有什麼法子能說服武則天回心轉意?
薛剛心思電轉,一時間難以決斷。冷汗淋漓,濕透重重衣衫。
薛剛猶豫,大殿中的侍衛們可不會猶豫,刀槍並舉繼續往前。甚至有人拿出了鎖鏈,一抖手往他的脖子上套去。
薛剛明白,這種鎖鏈可並非普通衙役用的鎖鏈,而是有著隔絕法力之能的皇家秘寶。
此寶能不能困住待詔修士不好說,但自己一個金丹期修士,被套上之後可就真的隻能任人宰割了。
再加上虎視眈眈的二張兄弟……
也罷!
一股傲氣湧上了薛三爺的心頭,他忽然間展顏一笑,道:“原來我曾聽人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死是為不忠。經過今日方知道,帝王……”
他是想說帝王之心未必公正,即便遇上有道明君,也可能忠臣無辜遭戮。從今往後,我不信蒼天,不信帝王,隻信自己!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呢,隻聽得殿外有人高聲答道:“帝王乃天子,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子唯謝恩而已。”
緊接著有人大踏步地走入了殿內,卻是梁國公狄仁傑。
張昌宗和狄仁傑的矛盾甚深,這下可逮著理了,道:“梁國公,你不經通稟直接入殿,該當何罪?莫非是想刺王殺駕麼?”
薛敖曹跟武則天的關係非同一般,那是在一張床上睡覺的,雖然說不經通稟也不大合規矩,但沒人會較這個真。
不過,狄仁傑就不同了,他是國家大臣。國家大臣多了去了,以此為例的話,武則天的安全還真成問題。
武則天眉頭微蹙道:“梁國公,您今天太魯莽了。”
狄仁傑行了一個禮,道:“非是微臣不通禮數,實在是發生了一件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不得不趕緊來告知陛下。一是情急,才闖宮見駕。”
“什麼大事?”
“英王徐敬業反了!”
“他反了?”武則天道:“雖然說朕以謀反之罪殺了徐敬猷全家,但對他徐敬業一直安撫有加,也並未動他的兵權。他因何反我?再說了,揚州兵不過十萬,他憑什麼對抗朝廷的大軍?”
狄仁傑道:“陛下有所不知,造反的不僅是他。傳聞高宗廢後王氏生有一子,取名李旦。李旦一直以世孫的名義養在江夏王李開芳的府中,直到前年陛下登基之時才偷偷南下,與徐敬業會合。”
武則天冷笑道:“他是仗了李旦的勢?哼,王氏被廢之時的確有身孕,但生下來的孩子沒過三天就死了。此事皇宮內早有存檔,可見這個李旦必是假的。”
張昌宗道:“徐家乃是老英王徐茂公開創,太宗賜姓李,前不久才恢複了本姓。所以人們有時候稱徐敬業為李敬業。這李旦年紀不大,興許的確姓過李,但他的本姓到底是姓徐還是姓李可就不好說了。”
武則天頗為讚賞地看了張昌宗一眼,道:“六郎果然聰明。”
然後她又對狄仁傑道:“狄愛卿,你馬上派人昭告天下,李旦本姓徐,真名徐旦,乃徐敬業的嫡孫。徐敬業謀反不是為了反周複唐,而是想把這花花江山改姓徐。實在是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
狄仁傑道:“微臣遵旨。不過光是一道聖旨,恐怕平不了二十萬大軍。”
“二十萬?不是十萬嗎?”
“百姓無知,聽信了徐敬業的謊言,誤以為李旦真乃廢後王氏所生,故而尊稱其為“太子爺”。當真是簞食壺漿望風景從。所以不到一個月,徐敬業手下的兵馬就超過了二十萬。不僅如此……”
“還有?”
狄仁傑苦笑道:“沿途的各級官吏,也多有被這番謊言迷惑者。所以,徐敬業的大軍沒廢什麼力氣,就占據了數十座城池。現在兵鋒已經直抵金陵。若是金陵再破,恐怕江南就不為朝廷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