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心如刀割:琪琪,你怎麼也跟著他們一頭起哄?招我生氣。
話音剛落,立刻哄笑一堂,馬良拍手稱快,蘇楊眉歡眼笑,羅藝樂不可支,最心滿意足的當然是琪琪,小偉隻好趴在桌子上,假裝受傷,任琪琪怎麼撥弄也不肯抬頭。
酒、朋友、快樂、分享、通宵、愛,他們都沒過過這樣一直大笑並整日整夜笑個不停的日子,一起嚐遍各種美酒,烈的、啤的、餐後的、果味的、巧克力的,甚至還發現了超市裏有種隻賣一歐元的廉價紅酒有解酒的功能,他們認真嬌嗔地交流著“紅酒解酒,涼煙潤喉”,反複地嚐試並驚異於“紅酒果真解酒”,心裏的高興像沒完沒了的酒癮一樣,有種說不出的瘋狂,很快樂,大笑的聲音驚天動地,連整個身體都是輕盈的。
在意大利時間的午夜三點,他們突發奇想地決定看一場共同熱愛的演唱會——中國搖滾樂勢力,十五年前的演唱會,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被深深撼動的音樂。十五年以後的今天,他們的眼睛仍舊緊緊盯著屏幕,心被抓得牢牢的,隻是眼神裏除了澎湃的熱情,也比年少時更多了份甘心,熱情是用來被歲月白白燒盡的,可是到了青春不再,他們也明白了留在心上有種東西叫作感情常在。
當何勇唱出《鍾鼓樓》的第一句歌詞“我的家就在二環路的裏邊”的時候,他們的心像被狠狠撓了一爪子,小偉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嗬(一聲,長音)。
身在異鄉的他們並不思鄉,但不約而同地想家了,北京北京,曾經的北京,他們的家,精神的家,今非昔比的家,曾經那裏也有藍藍的天、厚厚的雪、幹淨的空氣和飄著陣陣飯香但獨一無二的破胡同。
小偉:這第一句話就拔份兒!二環內外,先劃清界限。
羅藝深有同感:北京的真氣就在二環內。出了二環就不是紫禁城了。
蘇楊:咱不反對cbd,就是cbd的村民們全太得瑟,烏煙瘴氣的。
馬良:國貿不叫國貿,叫cbd,聽起來確實挺洋氣。
蘇楊:cbd身價跟著房價一塊長,光漲假洋氣了。這年頭有怨恨心、野心的人太多了,審美全扭曲,根本沒原則。
小偉:這幫孫子見神殺神,遇佛屠佛,老北京做人的老理兒一條沒學會。人太複雜了,就是不幹淨。
羅藝:即使不停地給自己做減法也還是變成不了一個幹淨簡單的人。如果一個人想幹淨、想簡單、想有勇氣,會有無數人和事上來滅你念頭,每天有十分力氣,但九分都用在和世界摽勁兒上了,想想自己真夠蠢的!那些人都用不著和老虎獅子比勇氣,連動物世界裏的烏龜都不如。
馬良:其實壓根兒就是兩個道上的人,誰也感受不了誰的感受。
小偉:都是被社會逼的,不是一天兩天了。
蘇楊:我覺得我們的問題是就不能隻做一個善解人意但永遠豁不起來、虧著自己念頭的人。
馬良:還是想太多,得繼續做減法、減壓,然後珍惜著、愛著。
演唱會結束,天亮了,日夜顛倒的玩與休息,相機裏有關美麗佩魯賈的照片,全部以夜景為主,黑壓壓的一大片,連他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最後一致決定,後麵幾天必須得盡量安排好白天的行動,老這麼迷幻下去也太殘酷青春了,畢竟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不能老這麼裝嫩下去。於是,他們又變成了賴在大街上的孩子——午後的佩魯賈,雲彩的變化多端仿佛水晶球,折射出各種神秘的光線,籠罩著這座質樸的小小山城,傍晚的街心公園,街頭藝人的四重奏表演,精彩絕倫,他們站在旁邊安靜地聽了一個下午,歡樂與寧靜兩種感受在心中並存,周末的二手市場淘著各種手工製作的私人設計,羅藝買了中意的帽子,馬良買了中意的皮帶,他們默默觀察到彼此的品位有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臭味相投,在落雨的lago trasimeno,他們躲在城堡裏,避雨抽煙,在落日的阿西西他們感受到最慈悲的雕塑和信仰,戀戀不舍地一直走到深夜,當然,不能錯過的還有一年一度的巧克力節,他們帶著小偉的狗狗,一起寸步難移在盛大的節日隊伍裏,馬良的手拉著羅藝的手,像所有甜蜜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