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理想的大學,我仍未能從醜小鴨蛻變成白天鵝。我依然是班上最胖的女生,依然是校園舞會裏充當壁花小姐的那個人。
即便如此,我一直沒心沒肺地快樂著,玩得比誰都瘋,笑得比誰都大聲。直到遇到了林誌浩,我年輕的心才染上了淡淡的傷感,傷感自己生得不夠美。
新學年,各社團都大肆宣傳招兵買馬。新生們便成了各方爭奪的資源,而我們也根據各自不同的興趣或目地,尋找自己可以加入的陣營。我把目光投向到電影社,據說他們在籌備自編自導自演一部青春戲,正大張旗鼓地招徠編劇和演員。
時下的少男少女們,哪一個不曾做過明星夢,誰又不想過一把戲癮,即使隻是小打小鬧自娛自樂,這種玩法也足以讓我們激動不已。
電影社招募演員,吸引了一大堆人報名,其中就包括我。我填了報名表,心想,就算做不了女主角,能混個女配角也不賴啊。
到了試鏡那天,當副社長對著長長的名單叫葉小琦,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進去,大聲自我介紹:我叫葉小琦,中文係,喜歡看電影,希望加入電影社團成為一名演員。
我的話音剛落,四周便暴發了一陣大笑,似乎我講了一個笑話。我知道他們是笑我長得胖,可是沈殿霞也胖呀,一樣可以成為大家的開心果,誰說做演員就得瘦了?
後來林誌浩作為電影社社長跑來找了我談話,他說,他認為我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好演員,不過他們目前更迫切需要一個編劇,聽說我文筆很好,希望我能顧全大局,接下這項艱巨的任務。
我聽完這番話,認真去看林誌浩的眼睛,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寫滿誠意。我相信他是真的需要一個編劇,而不是嫌我胖不想讓我當演員才找的借口。於是,我答應了下來。
後來,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是對的。林誌浩第二天便非常積極地約我一起討論劇本。
在南大後門的冷飲室裏,林誌浩對我說:葉小琦,你知道嗎?我心有一個故事,我一直希望能把拍下來。
我坐在對麵低著頭用勺子攪拌著杯子裏的刨冰,貌似漫不經心,實則支著耳朵很認真地聽。
林誌浩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看過你的文字,是我想要的風格。我需要借助你的筆,幫我把那些記憶和想法變成劇本。
我被他的鄭重其事鎮住了,停下手中的漫不經心正襟危坐。
接下來林誌浩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12歲那年因為父親外遇,父母離婚了,我跟父親和那個破壞我們家庭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個女人喜歡裝模作樣,在父親麵前對我很客氣,父親一轉身馬上變成另一副嘴臉。
而我年幼氣盛,有一次當著父親的麵,把她買給我的玩具扔了,父親打了我一巴掌。在那一刻,我決定離家出走的。
那天早上,我偷偷從父親的抽屜裏拿了五百塊錢,便決定去浪跡天涯。
我背著書包,上了北上的汽車。我考慮好了,我的計劃是去少林寺學武功。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少林寺,身上的錢就花光了。我流落到一個小鎮,餓了就撿地上的食物,渴了就喝河裏的水。
有一天,我在一家小吃店旁邊的垃圾桶裏看見半個饅頭。彎下腰正要去撿,一隻穿白色球鞋的腳踩住手。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小胖子傲慢地說:我家垃圾桶的饅頭不讓你撿!
我一聲不響將手往回一縮,他摔了個四腳朝天,頓時號啕大哭。這時他的家人從店裏跑出來,對著我踹了一腳:哪裏來的野孩子,快滾!
我捂著被踹的部位,忍痛走了好幾米。想起媽媽,想起眼下的流離失所,我的眼淚就落下來。這時候,一個聲音叫住我:喂!你怎麼了?
我抬頭一看,是個看起來比我小兩三歲的小女孩,她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像精靈一樣美。不等我開口她又說:你怎麼哭了?
那時我麵黃肌瘦、一身泥汙,但她沒有嫌棄我,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餅幹遞給我,說:我接過來。
後來的日子,我常常在那裏遇到她,她有時給我一個蘋果,有時給我一個麵包,在那個陌生的小鎮,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再後來她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她。她想了想,一個星期以後的一天,她抱了一個小豬儲錢罐給我,這是我存的零花錢,全都在這裏啦,你拿去做路費回去吧。
我坐上了回家的汽車,她站在車窗外向我使勁揮手。車開了,我隔著玻璃大聲喊:等考上大學再見吧!
我回去以後,決定不再和父親賭氣,開始努力學習。因為我和她約定過,要一起考上大學的。
林誌浩說到這裏,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考上南大,才發現自己對她的事一無所知,隻記得她住的那個地方叫暇鎮,她的小名叫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