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雖然沒上過學,但是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她都會背。她知道的曆史故事很多,經常用曆史上的英雄故事來教育我們。她非常講究以善為本,很相信因果報應,她經常教育我們不要有惡歹念頭,她認為,人做了壞事,終究會遭到報應的。她知道很多有關因果報應的故事,她經常教育我們萬事吃虧在前。別人借了自己的錢,可以忘了,但是自己借了別人的錢千萬不要忘了。她教育我們再沒有錢不要衝著客人叫苦,要胳膊折在袖筒裏自己知道就行了。
母親生前會捏骨頭,誰的胳膊、腿、腰扭了、錯位了,都要找母親捏一捏。如果誰的骨頭出現裂縫,母親則讓他去拍片子,片子拿來後如果隻是裂縫,母親就給他綁上個夾板。如果是脫臼了,母親就給他複位,母親的手很小也很幹燥,樣子很難看,但是由於她常年捏骨,手上的勁很大。經常捏的那些大男人大聲喊叫。我們家屬院有幾個小混混,家裏大人管不了,左鄰右舍都怕他們,但是他們卻很怕母親,原因是,有一次他們三人合起來欺負別人,誰也拉不開,母親去了之後,趁他們不注意,輕輕地一下就把其中一個的胳膊給拽脫臼了,另兩個不服氣,過來想跟母親動手,母親也是一伸手就把他們的胳膊給拽脫臼。圍觀的群眾直鼓掌,這三人似乎明白了什麼,相互嘀咕了幾句,然後齊齊跪到地上給母親磕頭,乞求母親給他們將胳膊接上。母親說:“接上是可以的,但是,你們幾個以後要聽大人的話,不要為非作歹,傷害鄰居,更不要以大欺小、以強淩弱,好好上學。”胳膊雖然接上了,頭幾天還是很疼的,他們不敢自己來找母親,都是由家裏的大人陪著來找母親的,他家大人還要對母親說很多感謝的話。後來這幾個小混混見了母親特別客氣,更不敢欺負我家小孩。其中一個長大了以後還挺有出息的,有一次他見到我問起我母親,我告訴他我母親去世了,他感到很惋惜,他說,母親給他的那次教訓,可以說改變了他的一生。在那之前他們幾個總覺得自己很厲害,天下無敵,很浮躁,根本學不進去。自從那次事情之後,他們認識到自己其實很渺小,讓朱大娘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們解決了,他們當時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認為母親可能有武功,他們說,人家朱大娘有那麼大的本事,都不顯山不漏水,我們有什麼可顯擺的。從此後他改邪歸正,認真讀書,才混出個人樣來,他很感謝母親在他人生迷茫時的指點。他告訴我,他愛人、孩子都知道這件事,他經常用這件事教育他的孩子們。我們也很害怕被母親打,因為她的手如果打到你身上就像用棍子打上一般。鄰居們都知道我們家的孩子怕母親打,因此我的弟弟們惹了事,被打的人總是來告母親,如果母親不在家,他們回頭就走,因為告了我父親不頂用,他不但不打弟弟們,而且還替他們掩飾和開脫,因為父親很護孩子們,他從來不打孩子,因此幾個孩子也不聽他的話。
母親就這樣捏骨,一捏就是幾十年,從來沒有收過別人一分錢。母親在那一帶威信很高,很有名望。直到現在我有時回石嘴山,遇到熟人還跟我說起母親曾經給他捏過骨。母親去世後,我家來了很多人,把樓外的街道都擠滿了。我怕造成不好的影響,就把我工作過的單位的車都攆了回去。但是母親出殯時仍有20幾輛車,最奇怪的是後麵還有兩輛拉土的車一直跟到墓地。到了墓地我們才明白這兩輛車為什麼一直跟來。我們到了墓地以後發現有一家先到,把墓坑旁邊的土都用完了,母親的棺材一下坑,隻見這兩輛車先後把兩車土倒進墓坑,立刻一個墳包就起來了。我們很感謝他們,但是我們都不認識這兩輛車的駕駛員,於是我就問這兩個人,他們說,他們都曾經讓母親捏過骨,無以報答,他們提前來看過,知道這裏缺土,就回去拉了兩車土。
母親還有一項技術,就是會“捏積法”,那時大家都很窮,一般小孩有點小災小病母親自己就處理了,隻有病很重了才上醫院。因此,那時誰家小孩食積、奶積,不好好吃飯,甚至扁桃體發炎,都讓母親給看一看。母親用很多偏方來處理那些小病,譬如,我小時候經常扁桃體發炎,母親就把手洗幹淨,蘸一點食用油再蘸一點鹽,按一按鼓起來的扁桃體,立馬就感到很輕鬆,再按上幾次就好了。有的人脖子後邊長癤子,把清晨未刷牙、未吃飯的餓唾沫塗上幾次就好了,比什麼消炎藥都靈。有的人胃疼,有時吃什麼藥都不管用,母親就讓他把一個烏梅、兩個棗、七個杏仁搗碎了,就著醋喝下去,也真是奇怪,這些偏方還真頂用。用這些不起眼的小技術、小偏方,母親救過很多人。有的治療也是很費氣力的,比如有的人腰扭傷了,母親不僅要用手,有時還得用腿頂,用腳頂,往往把母親累的滿頭大汗,那些被捏的人也疼的直喊叫。這些無償的勞動,母親一幹就是幾十年,而且不論誰來了都熱情招待耐心看病。因為捏積有點疼,小孩子都怕疼,因此我們住的那個家屬院的小孩一見我母親就關門,怕被母親捏積。母親去世後的第二天,有一個拾破爛的人找到我家,手裏拿著10元錢,非要送給我們。大家說,心盡到了就行了,錢就不要放了。結果怎麼說都不行。原來,他一直在我們家這一帶拾破爛,我母親家裏的廢品都是無償地給了他。他哭著說:“這老嬸子人太好了,我是一個撿破爛的,我的腳崴了,我打聽到她老人家會捏,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也是想著出點錢的,來到老嬸子家,沒想到老嬸子一分錢也不要,根本不嫌棄我是個撿破爛的,很熱情地接待了我,捏了兩次,就給我治好了。從此,她老人家見了我就和我打招呼,她老人家昨天還幫我推車上坡,這麼好的人怎麼就去世了呢!”母親去世後,她的墓地上經常有不知什麼人送的花和燒的紙錢,有的還擺了供品,可見這些人對我母親的懷念是真心誠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