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
已是第七天。
第一天他來的時候,雪很小,小到有的還沒來得及落地,在半空中就已經融化了。零零散散,就這樣飄到了第二天,開始變大了,大到路麵上的積雪越來越厚,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在開始的時候,他的目光是悠然的,悠然的望著窗外。窗外那些飄飄灑灑的雪花,是溫柔的,溫柔的落在樹枝上,屋頂上,路麵上,還有行人的身上。但是後來,雪越來越大,天地間布滿了淩冽的寒意,雪花不再溫柔,他的目光也不再那麼悠然了,變得有些猶疑,有些憂慮,那是第四天,似乎他已經在擔心著什麼,或是已經預感到什麼不祥。
也是從那時候,西榮樓上的茶閣幾乎沒有什麼人來了。
雪實在太大,天實在太冷了。
這幾天來,再傻的小二也看得出他在等人,或是,在等著什麼。於是,小二走過來,一邊給他的茶桌放上一碟瓜子,一邊問道:“客官,你是在等人吧?”
“嗯。”他抓起瓜子磕了起來,嘴裏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
“這麼大的風雪,路上不大好走。”小二甚是乖巧,他沒有說人不會來了,而是說路不大好走。
“他會來的。”他像是在回答小二,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小二識趣的退去,留下他獨自一人看著窗外的漫天風雪,經常滿座的品茶閣此刻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
從三樓望下去,路上也是空無一人,隻有大雪翻飛,冷風呼嘯。
再望遠去,也是白茫茫一片,此時的天下地上,真可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死寂。
如此一直到了現在,第七天。
在他的目光裏,一開始的悠然早已被風雪覆蓋,前幾天的猶疑、憂慮和擔心,也凝結成了一層冰雪一般的冷漠,在那層冷漠之下,似乎有一股情緒被隱藏著,也許是憂傷,甚或是,悲傷。
“倘若到了相約之期,我沒有來,那我可能出事了。倘若已經過了六天,到了第七天我還是沒有來,那我就是永遠沒辦法來了。”
相約之言如雷炸響,刹那間,他站了起來。
桌上有茶,也有劍。
他伸手,但卻不是像前些天那樣端起茶。
這次,他拿起了劍。
小二像前些天一樣端著茶點過來,卻沒有放在他的茶桌上,而是掉在了地上,因為在那一刻,小二突然看到他從窗口飛了出去,驚嚇之中雙手一抖,盤子摔落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飛入白色的風雪裏,舞起白色的劍光,斬落無數白色的雪花。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小二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相信天底下會有這樣的情景。也僅僅就在那一瞬間,過後,小二便再也看不到什麼了,除了白茫茫無邊無際的風雪。
而在那風雪裏,在小二看不到的漫天淩冽中,那道白色的身影,那道白色的劍光,像是鬼魅,又像是瘋子,一直向著前方飛舞而去,似乎要把沿途的雪花都斬落劍下才肯罷休。
該是怎樣的悲痛,才會使一個人要以風雪為敵?
在漫天的大雪中,與天地間的風戰鬥,那是一種怎樣的瘋狂?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的前麵,出現了一條河,河麵上結滿了冰。原來這一路下來,他已經迎著風雪出了西榮城,一直來到城外的西榮河邊。一股悲憤像洪水一樣從心內衝出,化作磅礴的力量,隨著劍光落下,活生生的斬開了河上的冰層,就連冰層下的水,都在刹那間被斬斷。隨著一聲比風雪更加淩冽的嘯聲響起,他飛起又落下,一切都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又似乎竟是經過了慢慢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