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撞鍾聲在黃昏中響了起來,富韻節奏的鍾聲裏回蕩著曆史的鐵鏽味,一如那青銅巨鍾上的銘文一般古老而悠遠。
隨著鍾聲的響起,一盞盞燈火在嚴家的大院兒裏第次亮了起來。從門廊,前院,中庭一直延展到後山,如同一條火龍緩緩地在幽暗的山脊上爬行,讓身下的土地燃燒。
作為慶典城的三大豪門之一,嚴家雖然不是勢力最龐大的,但卻是最古老的家族。所以嚴家的規矩尤其繁複而嚴格,容不得半點瑕疵。這也是嚴氏家族的驕傲所在。
大院兒裏最後一個掌燈的所在,永遠是處在嚴家大院最後方的藏書閣。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正站在藏書閣的門口望向山下壯麗的燈火,身後幾名下人正熟練地點亮門廳裏的頂燈。
一隻草蠅搖搖晃晃地從少年的臉旁繞了一個圈子。少年伸出手指輕輕一彈,將它遠遠地彈飛了出去。
“第十三隻了……今年還未入夏,怎麼山中的草蠅就變得如此之多?以往數年裏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是否……預示著什麼變化?”少年一時有些出神。
“羽哥兒,您看,這是今天各房交還回來的書冊。”另一名青衣小童笑著斟上一杯濃茶,指著門廳中央那長桌上堆積如山的書冊問道。
“嗯,我知道了。”少年長長伸了個懶腰,坐到了長桌前。
嚴羽,十七歲,也算是嚴家旁支子弟。但是他父母過世得早,自身又沒有修煉的天賦,所以在十五歲之後就被指派到家族的藏書閣中負責管理書籍。工作倒是清閑,畢竟家族的產業中,藏書閣可以算是最沒有油水的偏僻角落了。隻是每日的生活太過單調,每日裏隻是對著那幾名下人和成千上萬的書冊,領著每個月100枚銅板的例錢。哪個十七歲的少年,會甘願過這樣平淡的生活?
隻是,誰回來關心一個父母雙亡,自身又毫無本領的偏房子弟呢?
嚴羽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思想拉回到工作中來。幾名藏書閣的下人也都圍了上來。
嚴羽從書山頂上隨意抓起一本書,瞄上一眼,順手就遞給旁邊的青衣小童:“五號房第六區第八排左數第十四本。”那小童對嚴羽所說毫不懷疑,拿著書匆匆往書房裏麵跑去了,於是第二個下人連忙湊上來。
“第二房第三區第一排右數第八本。”
“第七房第五區第二排左數第一本。”
……
幾名下人腳不沾地地在書房和門廳之間穿梭,而嚴羽隻是往每本書上看那麼一眼,就報出一連串數字讓下人們放回去。隻是一小會兒工夫,桌上的書堆就已經減少了一大半。在旁人看起來浩瀚無比的工程,由於嚴羽和下人們熟練的配合和超乎尋常的效率,很快就接近於完成。
言羽從小算不上聰慧過人,更非過目不忘的天才。隻是相比起其它的同齡孩子,他更多了幾分堅韌和執著,平時雖然寡言少語,但是遇到問題總是要鑽研到底。因此,在家族學堂中的算術課,經文課中都名列前茅。
但是嚴家三百年以武立家,隻有修煉強悍的戰技才能真正出人頭地。很遺憾,勤奮並不能彌補身體天分上的差距。嚴羽出生的時候,曾經有家族前輩摸著他的根骨斷言,此子資質平常,日後的成就應該在一枚或兩枚氣丹之間。然而雖然勤奮修煉,但整整十年時間裏,言羽連一枚氣丹都未曾凝結。這也讓曾經關注期待過他的長輩們失望透頂。
還好當年在家族的學堂之中,言羽與算術教師的關係很好。也正是由於那位老師的推薦,嚴羽而今才擁有了在藏書閣的這份工作,而不是像其它沒有修煉天賦的家族子弟一樣,被打發到軍中或者遠走異鄉,去俗世間打理別的家族產業。
當然,以他的天賦,最適合的工作莫過於賬房。隻是話說回來,嚴羽也不過是旁支的子弟,哪個家族肯於把賬房這種要害地方交托在一個旁支的手上?
說起來,現在嚴羽還真是寧願被發配到外鄉做事,也好過每日裏被困在這座小小的藏書閣之中。若不是這裏還有各式各樣的書冊可供閱讀,嚴羽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發瘋。
眼看著長桌上的書冊一卷卷減少,嚴羽突然愣住了。
在他麵前,出現了一本決不應出現在這裏的書。
“氣脈圖解。”藏青色的封麵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這幾個字蒼勁有力,力透紙背,和嚴家演武堂上那塊匾牌上的字體一模一樣,正是嚴家祖上那位戰功赫赫的征西大將軍嚴洪烈所手書!
嚴羽捧著書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心髒也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隨手翻開了其中一頁,隻見發黃的紙頁上畫著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是一片空白,就連臉上都模糊一片看不出相貌來,唯有左腿自膝蓋以下,卻多出數條紅色和藍色的細線,密密麻麻地盤繞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繁複而精妙的圖案。而在頁眉的空白處,還用幾個大字標注著:三階力量之氣脈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