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破山寺後禪院
唐代·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但餘鍾磬音。
(一)
煙雨江南,正是最美的季節,朦朧的靛青色微微透著婉麗的玉蘭白。一蓑布衣、一支簫笛、一杯清酒、一盞笑靨、一聲軟語,詩人常建行走在盛唐。一切,都延續著千百年來不變的基調。
烏篷船上,船槳輕蘸著遠山含黛的溫情,將帶著有朝聖般檀香味的青墨氤氳開來,水光搖曳,新綠依依。或許,沒有了撐著油紙傘那樣丁香般的惶惑和憂愁,這場春雨才如期落在了破山寺,亦如千百年前那樣潤物無聲,午夜滂沱。
大唐的破山寺,是否依舊?寂然蹲守在那江蘇常熟西北虞山上的那座寺廟,又是否還記得某年某日那位青衫才俊踏進的腳步和隨即叩響的門音?
“破山”一名,起得頗為暗澀蕭冷,想必世人定會望而卻步或難以駐目,因此終也難以領略其中。可是冥冥中,一切都已注定。
如同今日這雨後的清晨,詩人常建一定也帶著些許困惑,些許深處若隱若現的陣痛,些許懸而未決的懵懂踏進了這個默然無語的寺院。初生的日光溫度剛好,晶瑩透澈,灑在一草一木之上。樹葉反射出燦爛的光斑,投映在遠處一條條幽靜的小路。
粼粼波光,沾染了一叢叢不知名的小花。陰影處的磚瓦上,青苔發出淡綠的熒光。隨性漫步上去,曲曲折折,好似這坎坎坷坷的人生路。正失了意興時,豁然間柳暗花明,天地裏仿佛妙手畫上了幾座掩在花木之後的禪房。完全不是人間之物,所居之人也定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之客。
古香古色的門窗,千年的木紋,古銅色的鈴鐺,伴著嫋嫋的檀香、清晰的木魚敲打聲,天地萬物,仿若這剩下了詩人自己和一顆跳動得心。原來。此破山寺之“破”並非“破敗”之“破”。破,打破,開拓,或許為鳳凰涅槃式的經曆了毀滅之後而有的重生,“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此刻,心已穩穩地沉了下去,而遙遠的長安城,或許依舊車水馬龍,人影憧憧。一切隻是雪泥鴻爪,回首人生隻也如此這般空曠。
(二)
常建注定要在此完成一次生命的升華,或是一次精神的朝聖和新生。正如這首《題破山寺後禪院》,注定是一首絕妙的好詩。遠處層巒疊嶂,一片片綠海起伏顫動,好像山在呢喃,歲月的波痕有意無意地穿梭其中。
那些有著婉轉歌喉的鳥兒——山的精靈,在這片湛藍的山光裏陶醉。愕然驚覺,它們前世必定為多情善感的女子,或是心比天高而身為卑賤,或是蕙心蘭質而命途多舛,因而才在此生化作山的知音,與其相融,賞此山性。這種契合,不寓言表,卻流於心間。
不知造物主給予了前世,今生和來世怎樣的因緣,但一切終歸於平衡,一切皆是完美。今生,這些美麗的精靈和純粹的魂魄已不再大喜大悲,不再獨自飄零,不再被外界磨損消折。而是與這山光一起,在歲月的洗禮中,凝結成不移的永恒。鳥兒,可賞此山,此山也必將敬重、高雅於它們。凝眸處,仿佛可以看到詩人影印般的臉龐,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