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1 / 2)

送靈澈上人

唐代·劉長卿

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

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

(一)

杳杳晚鍾伴著夕陽發出沉悶的響聲,一天的光陰又將隨著晚霞消逝。這聲音像是來自竹林寺召喚僧人歸家的號角,又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虛無縹緲。劉長卿目送著友人靈澈上人回寺的背影,在明晦交接的黃昏中愈來愈遠,一種莫名的淒涼之感油然地襲上心頭。

如夢人生,人生如夢。當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將人無情地拋向世間紛繁,春去冬來,花開花落,新舊交替,所有的永恒都將在無盡的光陰下淘盡浮華,而更多的生命隻能是漫長曆史中的匆匆過客,脆弱而卑下,平平淡淡。

當視野打開,放眼遠望,蒼蒼竹林中的那所寺廟便是靈澈上人的心靈歸屬地,寺院中縹緲搖曳的鍾聲呼喚著迷途中的紅塵世子。在這般清幽空靈的境界中,劉長卿不禁深深地陷入了回憶……

年輕時候嵩山習書,天寶年間登進士第,本以為一身才華終於可以大展身手,卻不料,突如其來的“安史之亂”將他的人生仕途夢無情地粉碎。政局稍稍安穩之後,他被封為蘇州下屬的長洲縣尉,不久受小人誣陷不幸入獄,及至天下大赦,才得以獲救。公元758年正月,代理海鹽令一職,仕位未穩又遭貶黜。幾升幾貶,宦海沉浮數十載,終究鬱鬱不得誌,唯有借酒銷愁,以詩歌為心靈的寄托,抒發自己內心的苦悶惆悵。

國家正處於風雨動蕩之際,而自己也屢遭貶黜抑鬱難當,家國不幸和個人的悲慘命運交織,劉長卿對於現實的世態炎涼有著越發深刻的體悟。然而在這種無法避免的現實麵前,他並沒有從此自暴自棄,消極棄世,一句“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反而顯現出劉長卿對生命無比的熱愛和純真淡泊的心境。

遠山林深處,蒼蒼竹林間,古刹靈澈上人身披鬥笠,攜一身夕陽餘暉,在山間小路上踽踽獨行。青山長青人易老,看懂人世滄桑的長卿與靈澈上人的分別少了幾分依依難舍的淒苦,多了幾分清傲的風度和淡泊的豁達。其中對於人生哲理的思考,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贈別詩歌的境界,竹林掩映的寺院和遠處傳來的杳杳鍾聲,似非目之所接,耳之所聞,詩人以想象之筆就創造了一個清遠幽渺的境界,達到了感情深摯又理性真實的高度。

(二)

相遇又別離,聚散又無期,而生命亦在這種輪回中積澱升華。剛剛貶黜歸來的劉長卿又要遭受友人別離之苦,他慨然長歎,輕輕地吟詠了這首《送靈澈上人》,聊以*。

此時的劉長卿正從貶謫的南巴(今廣東茂名南)歸來,正四處閑遊,失意待官。而靈澈上人當時正值詩名未著,淩遭同人排擠,自然心情低落鬱悶。兩個失意之人的腳步在潤州找到了交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隨即又將分離,一個是官場失意人,一個是方外歸山僧,在入世與出世的峙扯中,兩人殊途同歸,在不同的人生經驗中,找到共同的心靈囈語。這樣一種雖失意卻淡泊,雖受挫卻樂觀的豁達情懷是這首小詩展現的至高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