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1 / 2)

酬張少府

唐代·王維

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

鬆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一)

遠離繁華市井,人聲喧嘩中的浮躁消散在遠處地平線的盡頭,仿若一絲青煙,帶著憂愁而去。詩人側身回首,麵帶微笑,清風拂來,寧靜如夢。

時至今日,王維已經遠去了太久,那毅然佇立在空曠山野之間談禪論佛的瘦削身影,似乎早已湮滅成灰,不複留存。所剩下的,無非就是這樣的雋永詩句,筆筆刻在油墨之間,尚且散發出寂寥的幽香,將時光倒轉回盛唐歲月。

比起同時代的許多詩人而言,王維出身富貴,幼年時代便已是錦衣玉食。十五歲時去往大唐皇都的他,因其家世很自然地獲得了進入貴族階層的通行證,而多才多藝的聰慧天資,更毫無障礙地使其快速在高官顯貴雲集的長安嶄露頭角。

無論詩詞歌賦抑或音律技藝,甚而筆墨書畫,上天的眷顧毫無保留地留給了這個掩不住自身光芒的少年天才,他所顯現的能力與魅力,正如他臉上所帶著的微笑一般,燦爛明朗。

他曾經有過美好歲月,他過慣了家中聽禪理佛的寂靜生活,韶華英年,正懷揣著一顆躁動之心,急切地想要展示自己,打破陳舊,找到自我的新路。技驚四座的讚美之聲猶在耳側,他春風得意,與同樣資質過人的弟弟王縉一起,在人生的頭二十幾年內,享遍紙醉金迷。

然而王維這般完滿的人生,也終於開始了他自己的困擾和痛苦之處。

二十多歲時,王維高中進士,後擔任了太樂丞一職,負責朝廷禮樂事宜,對於精通音律的他來說,初入官場便獲得這般重視,是對他的高度肯定。可不久,他卻因為舞黃獅子的伶人不當的舉動遭到連累,左遷為濟州司倉參軍。

這或許便是他人生裏第一次遭逢宦海浮沉,一時間榮華不再,他懷著一腔苦悶,動身離開長安。

在濟州任職時,王維大概第一次體會到受挫折的滋味,心高氣傲的他在幾年之後,辭官隱居,家世優渥而不用擔心溫飽,這使得他擁有一條可以輕易逃避俗世的近路。

(二)

他的退隱,是從容而淡然的,但也夾雜著對仕途無常,抱負無法施展的失望,青山綠水中的日子,隻不過是他暫且在前奔的路途中駐足的一刻停歇或是短暫的逃避,他看得明白,如他這樣的人,怎麼會真的就這樣度過一生呢?

果然,他閑居之中偶然得知,朝廷中德高望重而權勢頗大的張九齡,為人高潔且喜好提攜後進。依舊懷揣著滿腔熱血理想的王維便再也按捺不住,動身前往東都洛陽,以自己的詩作拜謁張九齡。

兩人的見麵十分順利,很快便成了忘年之交。張九齡欣賞王維的才華,而王維也對張九齡高尚的品格和傑出的政治才能極為敬仰。之後張九齡很快升職為中書令,順理成章地將王維擢升為右拾遺,使得他再一次回到了長安這個政治的中心。

隻可惜,時代風雲變幻。兩年之後張九齡便被罷相,被迫左遷去了荊州。留在長安的王維眼睜睜地看著提攜自己的張九齡失意離去,而坐上張九齡所留下權位的新任中書令,卻是奸詐無能的李林甫。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真正懂得了官場的黑暗和陰險,同時也體會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