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題
唐代·劉昚虛
道由白雲盡,春與清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一)
一朵雲所承載的,不隻微風,還有心情。陽光和煦,湛藍的天空中浮著片片柳絮似的白雲,飄在渺遠的蒼穹之上,是那麼清新雅致的景觀。雲的盡頭,藏著若隱若現的山路,曲折幽長,仿佛連接到了桃花源中。
路有涯,而春無涯。潺潺的溪水還在蜿蜒不絕地向前奔走流淌,夾岸的青草也繁茂旺盛,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就這樣迎著和煦的微風和過耳的溪水,詩人在大唐的時光裏寂靜前行,偶遇幾片落英,飄飄然在空中翻舞幾下停到了地麵上,再被微風吹起繼續旋轉升騰,最終落到那潺湲的流水之上,帶著芬芳的幽香,從遠處奔湧而來,再滾滾流向遠方去。
他境遇自然,心神寧靜。他便是從盛唐鄉間走來的帶著飄飄仙氣的詩人劉昚虛,他為人淡泊,脫略勢力,寄意山水。著一身長袍,提一壺好酒,風中吹起他的長髯,指向的是山路那端隱匿在柳蔭深處的“讀書堂”,更是躲在紅塵裏安謐無憂的烏托邦。
他步履不停,踏著崎嶇的山路,走過緊掩的門扉,越過了幽謐的叢林,終於見到了遠方的目標,這掩映在青山綠竹之中的廳室,在晴空萬裏之時,清麗的光輝灑落在身上,如此幽靜的地方,怎能不讓人不由地心向往之。
在禪佛思想廣泛流傳的盛唐,劉昚虛也經曆了專注仕途和歸隱田園的選擇。是繼續做著從九品的小官、食一碗朝中的俸祿、按部就班,浮浮沉沉地生活還是辭去瑣碎的事務、尋訪山野、自給自足?二者相權,他選擇了出世。與其為保飯碗看人臉色,不如桃源之中看自己的詩書。
帶著這樣寂然寥落的心情,詩人也像那片片白雲一般遊蕩在青山綠水中,念佛誦經,吟詩作對,天地之間,聊以自娛。
於是,劉昚虛的詩中沒有憂愁,時有落花至,落到流水中,卻完全沒有“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悲傷和蒼涼,反而是流水載著落花,遠遠地漂流,遠遠地散發著沁人的香氣。這香是他對生活的感念,是他看淡一切,忘掉那些凡塵雜念所留下的,超越了一切悲歡離合的曠達心胸。
這春沒去,反而在“長”。當眾多的詩人都在傷春悲秋的時候,他不慌不忙,娓娓講述,幾處風景,完美地詮釋了佛家清淨不羈的思想。
(二)
沒有哪一種殘缺不被憐愛,亦沒有哪一種完滿不被歆慕。劉昚虛卻在殘缺與完滿之間,找到了精確的平衡點,存世詩篇僅十五首,並不妨礙他在山水詩的葩苑之中爭奇鬥豔。他不是聖賢,亦非凡人,他有自己的交遊和人生,閑來無事,青山綠水作伴,他背起行囊,要去探訪山中的好友。一路風景優美,令人陶醉,他詩興大發,賦得幾句——正是這首《闕題》。
曆史的流轉總是會帶給我們出人意料的懸念,正如那些稱霸一時卻最終消失的動物,正如那些美豔動人卻瞬間枯萎的花草,正如這首精妙婉轉卻不幸缺題的律詩。圓月雖美,若沒有陰晴圓缺的變換,也會讓人失了賞月的興味;故事再完滿,若沒了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會讓人感到枯燥乏味。正像這詩,本就美妙,卻因為失卻了題目,成了一篇殘章,反而更顯精美難得,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