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感激得眼淚從眼圈裏轉了轉說:“謝謝,謝謝。”李秋華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們住的地方,離這遠嗎?”那個男人忙不迭地說:“不遠,不遠,在華新區的那片工棚裏住。”
新區離這還不遠!最少也在十裏路以上!李秋華剛買的新樓房,就在那片低矮的工棚對麵。李秋華曾無數次親眼目睹了那些農村來的民工,在烈日下汗流浹背,拚命幹活的情景,對他們那艱辛的生活,深有感觸。
李秋華略微停頓一下,說:“你每天就不用來了,我上下班時,順便給她打上針吧。”那個男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吭哧了半天,才說:“合適嗎?”李秋華笑了笑,說:“算不了什麼,順便而已。”一股救死扶傷的神聖使命感,不禁油然而起,那天,李秋華真正找回了做醫生的感覺。當然,她那天得到的提成最少,心情卻是最舒暢。
打過幾針後,小雲的病就基本痊愈了。李秋華每次去工棚,看到他們飯櫥裏,放的都是些幹癟的饅頭,便對那個男人說:“孩子的病剛好,要多加點營養,多吃點蔬菜。”那個男人連連唉了幾聲。第二天,一下班,李秋華直奔那個破舊的小工棚,她準備給小雲再打上最後一針。小雲興奮地迎出來,叫了一聲:“阿姨。”李秋華答應了一聲,跟著小雲進了屋。那個男人還沒有回來。李秋華看到桌上破天荒地放著一碗西紅柿,忍不住問:“這,這就是你爸爸給你加的營養?”小雲高興地點點頭,說:“是,這是我爸爸特意給我買的。”
“這算什麼營養啊?”李秋華抱怨道。這句話正好被剛進來的小雲爸爸聽到了,他不好意思地說:“沒關係的,我們農村人皮實,多吃幾個饃,也能抗病。”李秋華有些生氣了,說:“你不至於連買些水果和奶粉的錢,都沒有吧?”小雲爸爸低下了頭,用很低的聲音說:“馬上就要上冬了,工地上要沒活幹了,找她媽媽,不知道要找到啥時候,我得多留些錢,備用。”小雲湊過來,把那一碗西紅柿端到李秋華的麵前,說:“這是我做的,阿姨,你嚐嚐,”
李秋華搖搖頭說:“阿姨不吃,留著你吃吧。”
“阿姨不吃,我就不吃。”小雲那股子執拗勁又上來了。
“為什麼?”
“爸爸說了,女人不會做飯,就會被人拐跑的。我媽媽後來不給爸爸做飯了,她就被壞人拐跑了。我會做,做得很好吃,阿姨你就嚐嚐吧!”屋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起來,李秋華看了一眼滿臉認真的小雲,撫摸了下她的頭,嚐了一小口,真叫鹹啊!小雲肯定是把鹽當成了糖放進去了。看著小雲那期盼的目光,李秋華不忍心說明,隻好強忍著咽下去,說:“好吃,好吃。”小雲爸爸看到李秋華異樣的表情,也嚐了一口,皺皺眉,看了看李秋華,苦笑了笑,端起碗,一口氣,把那些加鹽的西紅柿都吞了下去,含著淚說:“好吃,好吃。待會,打完針,你也嚐嚐爸爸的手藝。”
過了些日子,工地上停工,小雲他們也搬走了。李秋華上下班聽不到小雲阿姨阿姨地叫,還有幾分不自在。
半年後的一天,李秋華正在坐診,門開了,那個小雲出現了。這回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穿著時髦的衣裳,後麵跟著一個衣著講究的女人。小雲找到媽媽了!李秋華由衷地為她高興。沒等李秋華開口,那個女人就搶先說:“這女孩子最近老是喊肚子疼,你給她看看。”李秋華開始給小雲量體溫,體溫不高,又摸了摸她的脈,脈相也正常,接著拿起聽診器,一碰她的肚子,小雲突然誇張性的“哎喲“一下。
憑經驗,她敢斷定小雲沒什麼毛病。小雲的眼裏透出一股焦慮的神情,看看自己,又看看身後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是滿臉的困惑,接著,小雲微微向後麵呶了呶嘴。李秋華頓時明白,小雲是想讓自己把那個女人支開。莫非這個女人是個人販子,最近電視台正報導,有一夥人販子流入本市。李秋華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說了聲:“要化驗一下。”說著在小雲的耳邊剪了一小縷頭發,又開了一張單子,遞給那個女人,說:“交費去吧。”那個女人拿著單子猶豫了一下,說:“小雲聽話,別亂跑。”又對李秋華說:“你幫我看一看這個女孩。”李秋華說:“你就放心地去吧。”
那個女人一走,小雲迫不及待地說:“阿姨,讓我住院,好嗎,我求你了。”李秋華說:“別慌,她是你的媽媽嗎?”小雲點點頭,李秋華提起來的心一下子放下,看起來自己是多慮了。她這才回答小雲的問題,“你沒什麼病,為什麼想住院啊?”小雲悲悲切切地說:“媽媽找到了,爸爸又走了。我住院了,爸爸才會來看我,我想要媽媽更想要爸爸。”等那個女人回來的時候,李秋華的單子已經開好了:病情不明,需住院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