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成華老家裝了電話,按說是件好事,可是,兩年過去了,老家的來電卻成了他的最怕。肖成華父母的歲數都大了,毛病纏身,平時很少打電話來,一旦來電話,準沒什麼好事。鄉鄰們看他在城裏做事,就以為他多麼有本事,一打電話來,不求他辦這就是辦那,肖成華煩透了。
那天,妻子不在家,肖成華正跟兒子一起看足球賽,電話嘟嘟地響起來。肖成華一看來電顯示,又是老家劉二叔來的。他示意兒子去接,兒子已經習慣了,拿起電話就問:“是誰呀?”接著故意拉長聲說:“劉成……爺……爺。”為的是讓肖成華聽明白,來電話的是誰,等待著他的指示。肖成華迅速拿起筆,寫道,“問他有什麼事。”那邊的劉二叔說:“沒什麼大事,就想跟你爸爸說說話,你爸爸在家嗎?讓他接電話。”肖成華示意兒子說他不在。兒子剛要開口,他又製止住兒子。一個大膽的想法,從他心頭升起,為了不讓劉二叔老是來電話煩自己,肖成華又刷刷地寫道:我爸爸說他不在。讓兒子按著紙上寫的話念,怕兒子不明白,還特意把“我爸爸他說他不在”這些話圈了一個大圈。兒子捂上話筒,說:“老爸爸,我們不是說相聲,這麼說不行啊!”肖成華說:“你就照著說就行了,這樣的人不能給他留麵子。”兒子遲疑了一會,還是小聲說:“我爸說他不在。”那邊無聲地掛了電話。這招真好使,劉二叔果然消停了很長時間。一提到老家的鄰居劉成劉二叔,肖成華就頭疼。年初,為了對父母的病,在心裏有個底,肖成華準備把父母都接到城裏,給他們做一次全麵檢查。母親在電話裏一聽,說啥也不來,理由是,到城裏的醫院,動一動那些儀器,沒病他們也想法給你找出個病來。再說自己哪裏不合適,自己清楚,不花那冤枉錢。肖成華隨口扯了個謊,說:“我在醫院裏有熟人,這次是托關係查的,不要錢。”母親這才欣然同意。
在一旁的妻子“哼”了一聲:“你就吹唄,就憑你那點能水,早晚有冒泡的時候。”肖成華父母僅有他這麼一個孩子,從小父母視他為掌上明珠。他大學畢業後,在城裏勉強混上一個朝不保夕的工作,接下來,結婚生孩子,借款買上房子,又想方設法地巴結上司,企盼升職,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前年爸爸住院花去三千多,妻子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這次是他好說歹說,才過了妻子這一關的。麵對著妻子的揶揄,肖成華自我嘲笑道:“咋了,掏錢免費嗎。”說完,心裏酸酸澀澀的。
哪知道,母親順手把劉二叔也帶來了,讓肖成華也順便幫他查一查。用母親的話說,反正也是托一次人,搭一回人情,查兩個人也是查,查三個也是查,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
肖成華有苦難言,當著劉二叔的麵又不好意思說破,隻好悶聲悶氣地忍著。心想,得想個法子,讓劉二叔自動退出。在掛號的時候,肖成華有意讓他們在走廊裏等著,自己掛了兩張號後,走到劉二叔跟前,皺起了眉頭,苦著臉說:“人家隻免費兩張,你看這。”說著把掛號的票在手裏反複地掂量著,不住地搓著手背。劉二叔倒也知趣,說:“我就算了。”肖成華趁機把一張票塞到父親的手裏,把另一張給了母親。母親猶豫了一會兒,卻把那張票遞到劉二叔跟前,說:“我的身子骨還硬朗,你這些年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去,你去。”劉二叔死活不接。肖成華看到這場戲演得快到火候了,就插嘴說:“媽,人家時間緊,咱就別磨蹭了。”母親一聽,急了,抻過劉二叔的口袋,往裏一塞,然後推著他就往裏走。肖成華這下子可吃不住勁了,說:“媽,你,要不,我再去跟人家說說,再弄一張。”
這一檢查,父母倒是不太要緊,劉二叔的問題就大了,心肌肥大,心肌梗塞的前兆,估計活不了幾年了。母親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肖成華,問:“有法治嗎,要是有法,老鄰舊居地住著,你盡量想想法。”肖成華默默地搖搖頭,說:“除非我們是大款,拿出幾十萬,幫他做心髒移植手術,否則回天無力。”
母親的臉頓時黯然失色。肖成華便開導起母親來,說:“人的生死是自然現象,別說是我們普通老百姓,就是名人得了這種病也沒辦法。”肖成華還特意舉了趙麗蓉的例子。沒等到肖成華把話說完,母親先發火了,罵道:“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小時候你劉二叔可沒少稀罕你,你一點印象也沒有了?盡說些不吉利的話。”肖成華對母親的態度感到很詫異,本來就有些窩火,又遭到不問青紅皂白的一頓訓斥,再也忍不住了,就說:“不錯,劉二叔無兒無女,小時候對我是不錯。縱然是我的親骨肉,我也無法,況且他還……”肖成華說不下去了。母親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什麼也沒有再說,扶著劉二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