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叔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事。”
從肖成華把摩托車從車棚裏推出來的那一刻起,劉二叔就在後麵不停地嘮叨類似的話:“一定要小心,別太快了,注意安全。”肖成華沒好氣地“嗯”了一聲,一溜煙地跑了。
肖成華他們一進家門,就見院子裏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辦完喪事後的痕跡。肖成華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他衝進屋,隻見堂屋裏掛著父親的遺像。肖成華喊了一聲:“爸爸。”撲倒在爸爸的遺像前,泣不成聲。
肖成華原以為爸爸的身體還算硬朗,就高血壓那點老年人常見病,也無大礙,可是誰成想,爸爸走得這麼突然,這麼猝不及防。母親在鄉鄰們的扶持下走過來,聲音嘶啞地說:“成華啊,你爸爸在放牛時,不小心摔了個跟頭,就去了。醫生說是突發性腦溢血。”
肖成華肝腸寸斷,悔恨不已,“啪啪”地抽打著自己的嘴巴,說:“都怪我,都怪我啊!”母親過去抱住他,“孩子,你就別這樣作踐自己了,媽看了也不好受。那天,就是你接到你劉二叔的電話,趕回來,你爸爸也見不著你的麵了。他被人們從山上抬下來就不行了,他走得這麼快,沒受啥罪,也算是好死……”母親說著淚如雨下,娘倆坐在冰冷的地上哭成一團。
死者死矣,生者還要活下去。父親走了,把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扔在鄉下,顯然不行,肖成華決定把母親接進城。臨走那天,劉二叔拉著肖成華的手,緊緊地舍不得鬆開,他把肖成華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抱起肖成華的兒子親了又親,可以看得出,劉二叔是發自內心舍不得他們走啊!妻子看著看著,忍不住流下淚來,母親也在一旁小聲地抽泣起來。劉二叔安慰肖成華的母親道:“大妹子,別哭了,哭壞了身子,我也放心不下,還是成華的負擔。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母親再也抑製不住了,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劉二叔一下子顯得手足無措了,急得直搓手,說:“大妹子,你這是幹啥,你這是。”
母親慢慢地止住了哭聲,抬起紅腫的雙眼,把肖成華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又瞟了劉二叔一眼。然後走到肖成華的跟前,伸出被淚水浸濕的雙手,把肖成華拽到劉二叔麵前,表情複雜地說:“孩子,這麼多年,這層窗戶紙也該挑破了,你劉二叔才是你的生身父親。你爸爸走了,我說了他也聽不到了,他沒有生育能力,你是你劉叔的,你是借腹生的子。”
這顯然出乎劉二叔的預料,他語無倫次地說:“你,你現在說這些幹啥啊!我們當年不是有協議嗎,你們還給了我五百元錢呢。你這樣做,對得起地下的大哥嗎?”母親含著淚,顫聲說:“我看你,實在是太可憐了。”繼而,母親又看了看呆呆發愣的肖成華,哽咽著說:“這一年來,你劉二叔最想見的就是你。為了讓你們能多回來幾趟,他除了借機誇大我們的病情,還能有別的什麼法子?他也沒有幾年活頭了,見一麵就少一麵了。”
肖成華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直到妻子扯了扯他的衣服,才醒悟過來。他抓住劉二叔的手,搖晃著說:“那,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啊?跟我們一起走吧。”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劉二叔聽到“爸爸”這兩個字,不禁一顫,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半晌後,劉二叔才摸了摸肖成華的臉,搖搖頭拒絕了,流著淚,含著笑說:“孩子,以後,常來幾個電話就行了。”母親的臉抽搐了一下,揚起頭,臉上的表情異常堅毅,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我也不走了,讓我陪著你劉二叔過吧。一想到他一個人,沒依沒靠地活完這幾年,我心裏就難受。”在返回城的那天晚上,肖成華徹底失眠,街對麵的小商店突然飄出了“常回家看看”那首歌,妻子忍不住把兒子摟在懷裏,偎依在肖成華的胸前,輕輕地隨著哼起來,“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父母不圖子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隻圖個平平安安。”肖成華緊緊地把妻兒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