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明白她說的是什麼,說:“我們本來就是衣食男女,也不想修什麼正果,何況佛法無邊,最講究的是一個包容,因此佛教是世界上包容性最大的宗教,佛家人自修很嚴,對世人卻是寬容對待的。佛教也崇尚一個愛字,豈會把我們之間的情視為褻瀆?”
她輕輕地掐了他一下,說:“就你有理,好像自己是一個道行高深的大師似的。這樣吧,經常聽你大師長大師短的,我也早有一瞻仙顏的想法,你帶我一起去,我也問一問自己的前途,行嗎?”
春水譏誚道:“這下不怕褻瀆神靈了?”話沒說完,挨了她的一記輕輕的粉拳。
他沒有想到,原本以為與嫂子結婚了,心裏就別無所求,可人是奇怪的動物,是的,人是動物,一旦放鬆了自已,心裏的惡獸就跑了出來,試婚了沒幾個月,就舊情複發,與章依娜好上了。
她現在是他的下屬,工作上沒有她真的不行。在與陳老板、蘇縣長的鬥爭中,如果沒有她的鼎力相助與專業知識,他同樣收集不到確鑿的證據。
他與她早已是誌同道合的朋友。
他心裏對自已說,隻要沒有正式結婚,領結婚證,就不算出軌吧。
他知道這是一種心裏給自已的托詞。
這幾年,章依娜同樣過得不好。她一腔熱血,從國外學習歸來,準備在家鄉好好地幹上一番,卻在官場的泥坑中陷入得無法施展拳腳。每天都是應酬,飯局,誰也不能得罪。而且她作為海歸美女,經常被縣裏叫去陪上麵的客人,說她是艾城的一張名片,久而久之,她成了一名陪酒女了。
她想從泥坑中出來,卻發現自已已無力自拔,生活慣性讓她失去了往日的銳氣。她隻有從春水這裏,找到點清新與不俗。他與她,一個民工出身,一個海歸人士,都與官場中的大多數人不同,少數的異類在一起,找到了歸屬感。
如今她與他要去一個叫二龍山的寺廟裏,那裏是文化局管轄的文物保護單位。
二龍山在艾城西郊約四十公裏處,山下有條大河帶繞而過,孕育成一個冬暖夏涼的獨特小氣候。山上古木參天,多有古老名貴樹種,掩映著一個大寺廟,這就是有名的龍泉寺。相傳東江寺修於東晉初年,至今已有千年曆史,期間多次毀於戰爭和火災,又多次修複。在動亂時期,虧得省軍區的一名領導聞訊,派兵保護才沒有被毀。改革開放之後,冷清多年的古寺又旺盛起來,平民百姓和達官貴人爭相上山燒香拜佛。
春水和龍泉寺的淵源可謂十分深了,他曾經與嫂子幾次光顧這裏,尋找心靈的寧靜,如今他調任了市文化局局長,東江寺又是市一級文物保護單位,彼此的關係就更深了一層。當年春水來這裏無非是為了撫平心裏的焦躁,為自己求得一點平和而已,原不是為了求仙拜佛而來的。
回想起那幾年的生活,春水不由得有了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春水三十歲那年,當選公安局長,可謂年輕氣盛,烈焰正熾,前途不可限量。隻可惜他不懂官場套路,隻認心中善良,
他和龍泉寺的智歸大師十分熟悉。大師七十來歲年紀,慈眉善目的,身披袈裟時,就活脫脫是電影《少林寺》裏長著長壽眉的老方丈。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智慧大師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師頗好相人,見了他,注目片刻,緩緩道:“春水局長,恕老僧無禮,我看了您的骨相,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眼如點漆,熠熠生光,乃是大貴之相,異日必定要飛黃騰達。”他聽了,不以為然,說:“大師取笑了,還說什麼飛黃騰達?我隻求平平安安,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話說得不客氣,智慧大師卻不以為怪,而是徐徐言道:“老和尚的話說到這兒,能否應驗,須待時日,到那時,您才知道我今日之言,原非虛語。”
確實,那裏的春水已從一介平民成為公安局長,在常人眼裏,早已是飛黃騰達了。他說春水日後還將飛黃騰達,春水自是不信。
春水喜歡下象棋,沒想到智歸大師也喜歡。春水不禁喜出望外,連忙展開棋盤,兩個正襟危坐,對弈起來。一局罷了,不禁對和尚另眼相看起來。從此,春水和智慧大師成了好朋友。周末或者節假日,春水都喜歡乘車來到這禮佛山,和大師下幾局,餘下的時間兩人坐山觀景,談佛論道,一僧一俗竟然十分契合。漸漸的,春水那顆已經灰了淡了的心,竟然變得開闊明朗起來,在恬靜安寧之中,又有了精神的力量。這種心境的變化,春水自己都十分不解,有一次,他問大師:“大師,論說佛家以出世為念,為什麼我認識您之後,以前那些沮喪心情不再有了,相反倒是在淡定之後又有了活力,似乎有了一種什麼精神的力量注入內心似的。”大師微微一笑,徐徐回答說:“佛教之出世,其實是為了入世,隻有出世,才能入世。出世說的是一種境界,入世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一味隻為出世,則何以驗證佛法的功效?不入世,如何普度眾生?東方主任,您能悟到這個程度,確實是一個有慧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