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切直懇摯,從容不迫
——顏真卿《論百官論事疏》與《與郭仆射書》
安祿山在幽州(今北京)訓練兵卒,整頓軍備,反叛之跡日益明顯,而唐玄宗卻對安祿山深信不疑,有言安祿山欲反叛者,皆被斥為不忠。平原郡(治所在今山東陵縣)太守顏真卿觀察其反狀,遂積極備戰,以防不測。因平原郡歸屬幽州節度使管轄,顏真卿遂以霖雨損害城池為借口,大肆修築城池,以排兵布陣的要領而調動人馬民伕,積極儲備糧食。顏真卿表麵上卻每天大會文士,泛舟外池,飲酒賦詩。有人向安祿山密報,安祿山派人暗中偵察,以為顏真卿乃一介書生,不足為慮。不久,安祿山果然反叛,河朔全部淪陷,隻有平原郡城池堅固,守備全麵,而且顏真卿派人千裏奔馳,向朝廷報告,並募集一萬多勇士,守衛城池,堅決抵抗。唐玄宗初聞安祿山反叛,感歎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一忠臣乎!”及接到顏真卿的報告,大喜曰:“朕不識顏真卿形狀何如,所為得如此!”安祿山攻陷東都洛陽,殺守將李憕、盧奕、蔣清,將三人首級送往平原,告知已經攻破洛陽,唐朝旦夕即將滅亡。顏真卿恐搖動軍心民心,乃詐謂諸將曰:“我識得此三人,這三個首級並不是他們。”遂斬殺安祿山使者,密藏三人首級,以安民心,堅決抵抗。當時,常山太守顏杲卿乃真卿從兄,亦堅守常山(今河北正定縣),平原、常山兩相響應,積極平叛。因為顏氏兄弟的堅守,《舊唐書·顏真卿傳》說:“土門既開,十七郡同日歸順,共推真卿為帥,得兵二十餘萬,橫絕燕趙。”有力地遏製了安史叛軍的進攻勢力,為唐王朝積極平叛的軍事行動,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顏真卿
大曆元年(766年),元載為宰相。元載剛愎自用,迂腐而不通政務,又貪戀權勢,任用親信,打擊不同政見者。元載專權,引用私黨,惟恐朝臣議論其短,遂上奏代宗皇帝:“百官凡欲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上聞。”代宗竟然應允了。如此以來,百官若有建議、意見,必須上奏長官,而長官再上奏宰相,元載實際上控製了朝廷全部的言論,皇帝則成了傀儡,形成權力的惡性膨脹,危害朝廷政治。鑒於此,為人剛正、遇事敢言的顏真卿乃上奏《論百官論事疏》,坦陳自己的政見。
文章開篇則說明論事之緣由:“禦史中丞李進等傳宰相語,稱奉進止,緣諸司官奏事頗多,朕不憚省覽,但所奏多挾私讒毀。自今論事者,諸司官皆須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後奏聞者。”而後,文章展開論述,條理分明,層次井然。文章先說聽聞此事件之反應:“臣自聞此語以來,朝野囂然,人心亦多衰退。”其影響可謂巨大,如平地驚雷,輿論嘩然。緊接著用“何則”一語提頓,引出逐層分析論理:
諸司長官,皆達官也,言皆專達於天子也。郎官禦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出使天下,事無巨細得失,皆令訪察,回日奏聞。所以明四目,達四聰也。
論述其職責,乃皇帝的耳目之臣,旨在協助皇帝了解天下大事,而治國安民。而諸司不可直接奏事,乃皇帝自我屏蔽耳目,不能耳聰目明,何以治理天下呢?乃舉《詩》《書》之例來論述,告誡皇帝應該親聞親覽,明辨是非,“陛下舍此不為,使眾人皆謂陛下不能明察,而倦於聽覽,以此為辭,拒其諫諍,臣竊為陛下痛惜之。”由此而舉本朝的事例來論述:“臣聞太宗勤於聽覽,庶政以理。”聽覽,即納諫、閱讀文件。唐太宗很勤奮地親自聽取各方諫諍、處理朝政,而達到了“貞觀之治”的盛世。當時有司(相關部門)規定,朝廷官員及百姓如有急事奏進,不許攔阻,以防“壅蔽”,因此天下之事,皆能下情上達,皇帝能夠周知情偽。這是積極的有益於進行統治的,而消極的、反麵的事例則是唐玄宗後期,怠於“聽覽”,遂使朝政日非,政局不穩:
天寶已後,李林甫威權日盛,群臣不先諮宰相奏事者,仍讬以他故中傷之,不敢明約百官,令先白宰相。又閹官袁思藝日宣詔至中書,玄宗動靜,必告林甫。林甫得以先意奏請,玄宗驚喜若神,以此權柄恩寵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達,所以漸致潼關之禍。皆權臣誤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淩夷至於今日,天下之弊,盡萃於聖躬,豈陛下招致之乎?蓋其所從來者漸矣。
李林甫專權,群臣奏事皇帝,如果不先向他彙報者,遂尋找借口中傷,使之離開朝廷,如此則李林甫之專權日益穩固。但李林甫仍然不敢明目張膽地要求百官奏事先稟告宰相,乃借助宦官袁思藝刺探玄宗的動靜、想法,因此李林甫奏事,常常能夠切中玄宗的心意,而玄宗驚喜若神,頗信任李林甫。這樣,遂造成了李林甫威權日益鞏固,道路以目,無人敢言,而上下之情不能通達,最終發生安史之亂,致使東都洛陽、西京長安皆失守。提醒代宗應該防微杜漸,此等禍敗,“皆權臣誤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如今天下凋敝,國勢衰弱,難道是代宗皇帝招致的嗎?“蓋其所從來者漸矣”——其禍根很早就埋藏下了,至今才全麵暴發而已。這樣的論述,將曆史與現實聯結一起,更從曆史來探討國家衰敗的根源,確實能夠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