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隨物賦形,情采兼備
——舒元輿《牡丹賦》、皮日休《桃花賦》
牡丹是唐代的國花,大為時人所賞愛。長安城中,王公貴人、士庶百姓,遊賞牡丹,成一時之盛事。每年暮春時節,車馬若狂,不以遊賞牡丹、玩樂為恥,而以之為時尚。甚至於一叢牡丹花,價值可高達數萬金者。高宗時,宮中生長出雙頭牡丹,遂大宴群臣,賞花,賦詩,其間上官婉兒所寫一聯詩極其絕麗。
起初,牡丹並不為時人所重,武則天是並州文水(今屬山西)人,家鄉佛寺種有牡丹,頗為豔麗,很是喜愛。武則天為高宗皇後,感歎長安未有牡丹,遂命人移種,由此,長安牡丹每到暮春盛開,遊人如織,爭相賞花。相傳,武則天稱帝之後,元宵節燈會,所惜未有鮮花,遂命百花開放,如不從命,則以火刑炙烤之;百花不敢違命,遂一夜盛開,唯有牡丹未見吐蕊抽葉。武則天大怒,將牡丹逐出長安,貶往洛陽,從此洛陽牡丹甲天下了。
唐人愛賞牡丹,多為之寫詩歌詠,沉醉於牡丹之美豔。白居易有《牡丹芳》詩,描繪牡丹之美豔絕麗,有畫工之妙,且能傳其神:
牡丹芳,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照地初開錦繡段,當風不結蘭麝裳。仙人琪樹白無色,王母桃花小不香。曉露輕盈泛紫豔,朝陽照耀生紅光。紅紫二色間深淺,向背萬態隨低昂。映葉多情隱羞麵,臥叢無力含醉妝。低嬌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斷腸。穠姿貴彩信奇絕,雜卉亂花無比方。石竹金錢何細碎,芙蓉芍藥苦尋常。
牡丹不但豔麗,而且如美人,多情而有生機:“向北萬態隨低昂”,寫牡丹之隨風搖曳,姿態橫生,嫵媚多情;“映葉多情隱羞麵,臥叢無力含醉妝”,寫牡丹從枝葉中亭亭玉立,或為枝葉掩映,如含羞少女,或枝杆斜臥,如嬌女沉醉;“低嬌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斷腸”,牡丹或如掩口而笑的佳人,或如凝神思慕、神情肅穆的女子,真是極其美豔。豪貴權要,士庶百姓,皆沉迷於欣賞牡丹,所謂“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為牡丹寫詩、繪畫、撰記、誌譜、寫史、歌詩的人不少,而第一個為牡丹寫賦的人,則是舒元輿。舒元輿是婺州東陽(今浙江東陽)人,出身寒門,而才學過人,銳意進取。唐文宗很賞識其自薦精神,但宰相卻批評他浮躁誕肆、不可大用。《牡丹賦》有序說,古人言花,未曾有論及牡丹者。是因為牡丹僻居深山,不為貴人所知罷了。武則天喜愛牡丹,遂使遊人如狂,追賞不已,形成一時盛況。遂寫《牡丹賦》以描摹其美豔焉。賦文以為,牡丹乃得天地之精華,遂為百花之王,美豔香濃。牡丹得天地之元氣,每至暮春時節,“百脈融暢,氣不可遏。兀然盛怒,如將憤泄”——鮮花怒放。舒元輿描摹牡丹之外形,有曰:
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者如訣。坼者如語,合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悅。褭者如舞,側者如跌。亞者如醉,曲者如折,密者如織,疏者如缺。鮮者如濯,慘者如別。
描繪牡丹初綻的千姿萬態。色澤上,有赤、白、淡、殷,淺深不同。形狀上,相向而開者,如迎客,相背而開者,如訣別;綻開的鮮花,如張口欲語,含苞待放者,如含愁哽咽;低俯者如愁苦,仰起者如喜悅;搖曳者如舞蹈,傾斜者如跌落;低垂者如醉酒,彎曲者如折腰;花朵密集者如錦繡之繁複,疏朗者如圖畫之留白;花朵鮮豔者如洗濯,疏淡者如含別愁。描摹牡丹之形態,非常生動傳神。文章接著寫到牡丹綻放,色澤由淡至濃的動態過程:“初朧朧而上下,次鮮鮮而重迭”,白天有陽光之照耀,夜晚有雨露之滋潤,牡丹盛開,欣欣向榮:
或的的騰秀,或亭亭露奇。或颭然如招,或儼然如思。或帶風如吟,或泣露如悲。或垂然如縋,或爛然如披。或迎日擁階,或照影臨池。或山雞已馴,或威鳳將飛。其態萬萬,胡可立辨。不窺天府,孰得而見。乍疑孫武,來此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