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讀孟嚐君傳》
王安石年少而愛讀書,能夠獨立思考,不以他人之是非為準繩,敢於提出不同的見解。王安石於諸子百家之書無所不讀,而對於“史家絕唱”的《史記》,更是下了不少工夫。對戰國四公子——信陵君、孟嚐君、平原君、春申君的事跡及其人物風神,王安石就曾認真思考過,並有自己的想法。
戰國四公子中,以“食客三千”著稱的孟嚐君田文最為聲名卓著。孟嚐君樂於延攬各地賓客與犯罪逃亡之人,有食客三千,多傾心相交,對待食客,不分貴賤,待遇都與自己相同。有一次,孟嚐君招待賓客吃晚飯,有人遮住了燈光,被招待的賓客因光線昏暗看不清飯食內容,認為自己飯食的質量與他人有異,放下碗筷就要辭行。孟嚐君馬上站起來,親自端著自己的飯食給他看,內容竟然一絲不差,賓客慚愧得無地自容,刎頸以謝罪。有如此待遇,各地賢士都樂於歸附孟嚐君。
依附孟嚐君的門客魚龍混雜,各色人等不一。其中,比較著名的有善唱“長鋏歸來乎”的馮諼。馮諼彈著長劍唱“長鋏歸來乎”,引起孟嚐君的注意,從“食無魚”“出無車”到“無以為家”的問題孟嚐君都為他一一解決。作為回報,馮諼主動承擔前往孟嚐君封邑薛地收債的任務,自作主張燒掉了薛地百姓欠孟嚐君高利貸的債券,為孟嚐君“市義”——收買民心,表現出極大的膽略和政治遠見。為孟嚐君政治失意回歸薛地打下了堅實的群眾基礎。他可以算作孟嚐君門客中的能士。
因為人望甚高,秦昭王把涇陽君作為人質,要求見孟嚐君。孟嚐君準備出使秦國時,他的門客又極力勸阻。食客蘇代告訴他:“今天早上我從外麵回來,見到一個木偶人與一個土偶人正在交談。木偶人說:‘天一下雨,你就要坍毀了。’土偶人說:‘我是由泥土生成的,即使坍毀,也是變回泥土罷了。若天真的下起雨來,水流會把你衝走,不知道會把你衝到哪裏去了。’當今的秦國,是個如虎似狼的國家,而您執意前往,如果一旦回不來,您能不被土偶人嘲笑嗎?”孟嚐君這才聽從門客諫議,沒有西行入秦。
齊湣王二十五年(公元前299),孟嚐君最終還是被派出使秦國。秦昭王任命孟嚐君為秦國宰相,卻又因為臣僚進言,認為孟嚐君終究是齊國人,決策事務難免為齊國考慮,難堪大用,遂罷免孟嚐君宰相之位,並囚禁起來,圖謀除去孟嚐君。為求脫困,孟嚐君向秦昭王的寵妾求救,寵妾同意幫忙,但條件是要孟嚐君送她一件白色狐裘,這種狐裘孟嚐君曾給秦昭王送過一件。可是狐裘隻有一件,急切之下也很難弄到。這時候,孟嚐君手下門客偽裝成狗潛入秦宮,竊得白色狐裘,賄賂秦王寵妾,使其說情施放了孟嚐君。在孟嚐君逃奔歸國想要潛出函穀關時,因為夜間城門關閉,開關時間不到而難以成行,此時,又是善學雞鳴的門客學公雞打鳴,引得全城雞叫,提前打開函穀關大門,順利逃離秦國。
每在危急關頭,都有門客站出來為孟嚐君排憂解難,門客對孟嚐君的功勞可謂大矣!孟嚐君有納賢之名,有得士之稱,看來所稱非虛。但在王安石看來,正是這些雞鳴狗盜的“士”,阻礙了孟嚐君和齊國的進一步壯大。
王安石心中顯然有自己關於“士”的定義。孟嚐君眼中在關鍵時候可以挽救自己性命的門客,在王安石眼中是不值一提的。王安石認為真正的“士”,應該是可以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人才,具有高潔的品性、遠大的抱負和高瞻遠矚的全局觀。這種認識,是王安石根據曆史和時代的要求提出的人才觀。縱觀曆史,宋代雖然在文教、經濟上都有空前的發展,但國家承載著沉重的冗員、冗兵等負擔,現行製度不足以拯救日漸衰微的國運。無論從個人抱負還是曆史需要,王安石都認為當時需要出現一位雄才大略、“可以南麵製秦”的人才,挽救危亡,解民於倒懸。王安石自己正是胸懷這一抱負,積極踏上北宋政治舞台,實踐其富國強兵的偉大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