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同村的人走過去的時候，柳兒的屍體已經被拖放在竹蔭下。她緊閉著雙眸，兩手握成拳頭放在胸前，保持著她在水中最後掙紮的姿勢。她的肚腹因為灌滿水而高高隆起，以至於她爹給她換衣裳的時候扣不上扣子。成群的蒼蠅在她周圍飛舞，有幾隻落在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他爹剛給她驅走，可過了一會兒，它們又嗡嗡地叫著飛了回來………
我站在柳兒屍體上方的土坎上，心裏一陣發悚。這時，柳兒驀然睜開了雙眼，衝我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燦燦的牙。我大叫一聲倒退了幾步，把站在我身邊的幾個村民嚇了一跳。
“你發什麼神經？！”
他們怒不可竭地指責我，我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看了柳兒一眼。柳兒依舊靜靜地躺在那兒，並沒有什麼異樣。難道，剛才我看見的隻是一種幻覺？我想。
按照蘆花村的規矩，柳兒的屍體要埋在半月山。柳兒爹親自把女兒的遺體背上了那個陰森森的荒莽之地———自從劉歪嘴死後，蘆花村的男人再沒有誰願意幹這個下賤的馱屍行當了。
柳兒的死讓我也很難過，雖然她生前跟蘆花村的百姓一樣，對我這個來曆不明的野種怪胎心存芥蒂，她甚至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但我卻留戀她長長的馬尾巴和那個在河邊草地上翩翩起舞的美麗身影。可是，隨著柳兒的死，這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不複存在了。
柳兒被淹死的第二天夜裏，她的鬼魂突然出現在我睡房的窗戶外邊，令我好不興奮、受寵若驚。
她無聲無息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我想喊她，卻擔心嚇著睡夢中的招娣姐。隻好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窗前和她輕聲說話。她顯得有些害羞，說：“三生，你能出來一下嗎？我到老窯子邊等你。”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然後走出屋子，來到老窯子邊。柳兒站在一棵大樹底下，雙腳懸地，微笑著看著我向她走來。
“柳兒姐，你有什麼事嗎？”我想，她是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我的。
“三生，我聽半月山的其他鬼魂說，你能看見我們，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
“這是我的一個秘密，村裏人都不知道。”
“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隻有你才能幫我。”
“說吧，我一定幫你，”我仰起頭看著她蒼白卻依舊漂亮的臉蛋，她比我高出一個腦袋，我和她走的如此近，我隻有仰起頭才能看到她的臉。
“我房間裏有些東西，我想拿出來，可我現在是一個魂魄，進不了家門，你能幫我拿出來嗎？”
柳兒爹娘很討厭我，根本不讓我進門，去她家拿東西，我也隻有偷。我咬著嘴猶豫了一會兒，看著柳兒充滿期待的目光，我不忍心讓她失望，於是滿口答應下來：“好吧，你告訴我，你要拿什麼東西？”
柳兒羞意綿綿地低下頭去，說：“其實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就是我的梳子、鏡子、幾件衣服，還有那幾個書，關於學習舞蹈的。”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柳兒姐真是愛美，連死了都不忘記梳妝打扮。
柳兒說，等我拿到東西，夜裏就回到這裏，連喊三聲她的名字，她就會立刻現身。說完，她留給我一個甜甜的笑容，眨眼間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