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碗裏的玫瑰花(1 / 1)

少了歎賞的眼睛,采擷的雙手,

便隻有孤單地、孤單地在鏡前盛放。

黛安芬內衣廣告上的女子,金發含了太陽的笑,微微放光,淨柔肌膚如玉,是國畫上的留白,凸現著桃紅、淡藍、粉白的三處點睛。

彩印的廣告,散置在櫃台上,若無其事——本來就隻是一件穿在“內裏”的“衣物”。

還是喜歡中國的叫法:“小衣”,指的是潘金蓮的肚兜:紅緞麵,白綾裏,三鑲三滾的黑絲絛,繡了鴛鴦相對浴紅衣,或者魚躍入荷心,帶子鬆鬆挽著,轉側間,春光隱約……

要麼是尤三姐的水紅抹胸:她酒意漸湧,臉似桃花雪盈胸,滿口嚷熱,解了扣子,懷中揣的一段紅生生跳出。卻可望不可及,是她自己的佻達與風情,與麵前的男人無關。

因為“小”,因為燈下酒裏床第之間乍相逢,故而旖旎、冶豔、恣肆風情,卻忽然羞澀地轉身,著外衣,良辰美景全數收藏。

那些小衣,是可以留一輩子吧?但現時女子的內衣,統統是易耗品,跟打印紙、墨粉等同身份,隨時地,洗得黯黃了,帶子有點鬆了,便自此冤沉櫃底。反正內衣*店多,櫥窗裏擱著的,全是倚紅偎翠,惑人眼目,幾十塊錢一件罷了,又不算貴——新歡既出,舊愛還有什麼用武之地?

而內衣又是這般美麗。它原本空無一物,繾綣柔膩的細絲,窄窄帶,碎碎絲,盈盈一握而已。穿戴在女子身上,才陡然飽滿,是玉液瓊漿盛滿杯,而且永無饜足。

名牌內衣偶爾打出跌樓價,濟濟一堂的女人堆擠櫃前,無數雙手在無數件顏色式樣裏翻攪,大聲報出自己的尺寸:70a、75b——早些年,那是用一雙男人的手來量度的吧?

一位朋友終於狠狠心,用七百元買下原來標價一千七百的內衣。但讓它深藏衣內,密不見人,是埋沒;徹底的內衣外穿,裸裎相見……開什麼玩笑?以鏤空鑲花外套半遮半掩,若隱若現,又是折墮了。而她未婚,獨居,感情世界一片荒蕪。

嗬,她是開在玫瑰碗裏的玫瑰花,卻少了歎賞的眼睛,采擷的雙手,便隻有孤單地、孤單地在鏡前盛放。

——美麗而寂寞的內衣,有時,真像美麗而寂寞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