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後,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舒坦。閑來無事,一個人順著北邊坡攀上去,翻過了那道嶺,遠遠的一陣花香飄過來,沁人心脾。
走進梨園,置身其中,仿佛來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好清新。潔白的梨花開滿枝頭,一群嗡嗡嚶嚶的蜜蜂在花間飛舞,幾隻麻雀喳喳地叫得歡暢。
一陣微風吹過,花瓣紛紛落下,空氣中飄過絲絲縷縷的香甜,禁不住憶起岑參的那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好美的景致。
梨園裏,一個老伯在給樹施肥,我禮貌地問他:“老伯,這花都開了,還施肥嗎?”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順手將外套脫下來掛在樹上說:“人欺地一時,地欺人一年啊。現在施肥了,秋天就能收獲到又大又甜的梨了。”
他朝掩映在梨花間一幢白屋子喊:“梨花,來客人了,端杯茶來。”一個甜甜的聲傳來,我和她都愣住了。她,就是那個梨花,我哥哥魂牽夢縈的姑娘。她兩次去醫院裏看過我哥哥。
我總感覺她和我有幾分像,我們醫院的人都這麼說。按理說,我應該恨她,可我恨不起來。
在她幹淨的小屋裏,她小聲地問我:“你哥哥,他還好吧?”梨花不住地將兩隻手在圍裙上擦著。
我惱怒地望了她一眼說:“好什麼好,每天都在畫你和這一片梨花。”
哥哥是美術學院的老師,畫得一手好油畫,追求他的姑娘能有一個排,可他一個也看不上眼。
閑暇時,他常一個人帶著畫板出去寫生,意外地碰到了梨花姑娘,他幾乎著迷了,天天背著畫板出去畫畫。
我知道,哥哥的愛情來了。愛情的麵孔幾乎都差不多,哥哥自己認為轟轟烈烈,而在別人看來,卻平淡無奇。
有一天,哥哥回家後,狂躁不安地撕了所有的畫,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喝得酩酊大醉。
我總說,搞藝術的人很另類,而且有點神經質。大家都說我對搞藝術的有偏見,可能跟我的職業有關。
是啊,我是一個精神病醫院的護士,每天見慣了狂躁不安的病人,聽慣了他們歇斯底裏的呐喊,好多人在我眼裏,都成了病人。
哥哥也成了我的病人。
在醫院裏,我才清楚,他一門心思和那個姑娘戀愛,可那個老頭兒,也就是姑娘的父親堅決地將他趕出了梨園。姑娘望著哥哥的背影哭泣。哥哥說了,她哭泣時,那個梨花帶雨的樣子,總是讓他心疼。一個男人,能心疼一個女人,那是真愛了。我總感覺,哥哥好像總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哥哥每天都在畫畫,一張又一張,全是那個叫梨花的姑娘。春日陽光下女孩的笑臉,刻在了他的心裏。
春深了,梨花落了,熱鬧的梨園歸於平靜。小小梨兒掛在枝頭,綠,留在了我眼底。
媽媽來醫院看望哥哥,哥哥又一次發病,他看到媽媽,扔掉畫筆,一把將媽媽推倒了。媽媽猝不及防,後腦殼重重地撞在了桌子的角上,就那麼一瞬間,卻一下子讓她的生命終結了。
太突然了,我幾乎都蒙了。
傷心的我趕到醫院裏,眼前的哥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他所有的畫,一個空空的安定瓶子滾落在腳下。
秋日,重回那個梨園,梨兒在枝頭燦爛地笑,老伯在抽著煙,眼神幽怨地問我:“都走了?”
“都走了。”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望著眼前的他——我的親生父親。突然想起媽媽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說的話:“別怨你哥哥,都怪媽不好。去看看你的親生父親和妹妹吧,就那個叫梨花的姑娘。我對不起他們。”
我含著淚水聽父親講完了整件事情的恩恩怨怨。
當年,父親和母親結婚後才知道,母親在他之前和那個知青生了一個男孩,可知青的母親隻接納孫子,不要母親。母親為父親生下我們姐妹倆時,知青的母親去世了,母親帶著我投奔了那個知青,丟下了父親和妹妹。
望著父親飽經風霜的臉和他的平靜,我問他:“爸,為什麼,將妹妹的名字改為和媽媽一樣的名字?”他說了:“忘不了啊。這一地梨花,我守了整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