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永流傳

生活圓桌

作者:李凡卓

圖 謝馭飛

我曾在大學課堂上對眾多女生諄諄教誨:“按照結構主義敘事學的理論,故事內核與19世紀安徒生童話裏的灰姑娘故事並無二致,相同的配方、相同的方程式,隻是將變量稍加改變調整,文化工業就可以複製出一部又一部基因相同的類型化產品。”講台下女生的反應則是:“那又怎樣,我們就是愛看這種故事啊。”我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竟無言以對。

故事大概算得上人類的基本需求之一。早在舊石器時代,生活在歐洲、北非的尼安德特人最好的消遣就是聽其他部落的戰俘講故事。聽眾一旦猜到下麵會發生什麼,就會睡著或者把講故事的人殺掉。故事講不好會被人殺掉,《一千零一夜》說的也是這樣一個嚴峻的事情:山魯佐德的夜夜講述讓殘暴的國王留戀不已,情節的懸念與她生死的懸念一致,她的故事與她的生命等值。

現代社會,最好的故事講述者大多集中在文學界和影視圈。他們將亞裏士多德《詩學》中歸納出的開端、發展、高潮的三段結構奉為行業“聖經”,所打造出的故事就像一台運算異常精準、齒輪完全吻合的機器,起承轉合、層層推進、絲絲入扣,故事達到頂點的時間精確到秒,然後訇然而下一瀉千裏,於是人們在庸常的生活中有了一絲期待,期待的就是那激情蕩漾的故事高潮。看《鋼鐵俠》係列,恐怖分子的囚禁也好,內奸的追殺也罷,都不夠驚心動魄。最激動人心的是,同大反派展開搏鬥前,鋼鐵俠穿上機甲時貌似毫不在意地說:“我是鋼鐵俠!”苦守寒窯十八年,等的就是這句話。

講故事並非文學與影視的特權,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拾起這門古老的技術:在麗江、在鼓浪嶼,老男人麵對年輕的美女遊客時心思開始活絡,他們並不會像荷爾蒙旺盛的小夥子一樣上來就直抒胸臆,而是點上一支煙,慢條斯理地講述自己早年在西藏的遊曆或是寫詩的青春,講述的進程幾乎與美女眼神的發光發亮同步,故事像張網一樣慢慢罩住了獵物。選秀成為一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比慘故事演說;在群雄逐鹿的互聯網商業競技場,創業者往往對自己的商品一帶而過,而是濃墨重彩地痛說革命家史,譜寫了一曲又一曲令最高冷的文藝青年都潸然淚下的情懷讚歌。

前兩天我誤打誤撞地參加了一場互聯網思維培訓,培訓還特意安排了一堂故事課,課前我注意到講台上碩大的背景板赫然寫著一句話:“別人都在營銷的時候,我們在講故事。”課上講師滔滔不絕地從明確對象、營造場景、放入體驗三個角度來闡述如何講故事,旁征博引文采斐然,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他的結語同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負責講故事,你負責開悟營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