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謙第一次見到錢小蚨，是在錢教授家的書房裏，當時錢教授剛剛摘掉“右派”的帽子，回到昆江大學執教不久。王謙是錢教授的學生，他聽說錢教授正在撰寫一本昆蟲學方麵的書，就主動提出業餘時間幫錢教授整理文稿和資料，於是，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王謙來到錢教授家。
錢教授正在接待客人，讓王謙先到書房裏等一會兒。王謙來到書房門口，見房門虛掩著，推開門一瞧，隻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聽到聲響，她從書堆中抬起頭來，蓬鬆著一頭長發，白白的臉蛋，尖尖的下頦，幽幽的眸子，薄薄的嘴唇，清秀得如同古書裏走出來的仕女。王謙一度恍惚，他在農村插隊時見慣了爽朗健壯的鄉下姑娘，上大學後，班上的女同學也多是返城知青，氣質裝扮已經和農村姑娘沒什麼兩樣，哪裏見過這麼靈秀的女孩子？
少女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拿著書本走出去，留下王謙一個人站在那裏發呆，直到錢教授走進門他才回過神來。
後來得知，少女名叫錢小蚨，是錢教授下放到西雙版納接受改造時收的養女。“*”結束後，錢教授被平反，回到工作崗位，錢小蚨也跟著他來到這座城市，並在錢教授的悉心輔導下考上了昆江大學中文係。
王謙對幫錢教授整理書稿的事更加熱心，每次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宿舍休息，他的勤奮贏得了錢教授的好感，時常讓女兒為他準備宵夜。錢小蚨性格沉靜，把宵夜放在書桌上就自顧離去，並不和他說話，可是這短暫的相對已經讓王謙心慌意亂，沉醉在錢小蚨留下的氣息裏，醺然微醉。
錢小蚨對王謙的態度，終於在一次野外考察之後有了明顯轉變。那時剛放暑假，錢教授組織生物係的學生去野外考察，他美麗的女兒也隨行在側。錢小蚨平時不苟言笑，但是一來到大自然中，卻仿佛放飛的鳥兒，顯得格外興奮。
有一天，王謙正和同學秦均采集植物標本，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兩個人循著聲音跑過去，隻見錢小蚨站在一叢灌木前，一邊跺腳一邊不停地叫喊，仿佛要甩脫什麼東西。王謙走到她身邊一瞧，原來是一隻螳螂落在她裸露的腳背上。看到錢小蚨已經嚇得花容失色，王謙不由得感到好笑，怎麼一隻螳螂就嚇成這樣？彎下腰捏起那隻螳螂扔在地上，一腳踩死了。錢小蚨漸漸回過神來，感激地衝王謙微微一笑，這是王謙第一次看到她笑，像沉寂的水麵上漾起漣漪，撩撥得王謙心頭微顫。
二
此後，錢小蚨臉上寒冰漸融，每次家裏做好吃的總是讓父親把王謙請到家裏來吃飯，偶爾還會留在書房裏和王謙一起謄寫書稿。看著近在咫尺的錢小蚨，王謙不免想入非非，誰知，錢教授卻在此時宣稱書稿已經基本完成，餘下的工作自己一個人做就可以了。拿著錢教授付給他的酬勞，王謙大失所望，他心裏清楚，錢教授的書還有大量的工作沒有完成，錢教授這樣說，隻是變相地下逐客令罷了。
見王謙悶悶不樂，秦均在一旁勸慰：“別再癡心妄想了，錢小蚨那樣的女孩子，不是咱們這種莊稼地裏出來的窮小子能夠配得起的！”
王謙痛苦萬分，難道錢教授真是因為自己家世不好，才不希望自己和他女兒接觸？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他覺得錢教授清高孤傲，不像個世俗的人呀。為了轉移王謙的注意力，秦均拉著他去學校附近的油菜田裏捕捉昆蟲標本。油菜花開得正盛，金燦燦地鋪了一地，各色的蝴蝶和蜜蜂此起彼伏，紛紛擾擾。
王謙沒有心情捕蟲，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想心事。忽然一隻蝴蝶從他眼前掠過，王謙立刻被它吸引住了，因為那隻蝴蝶和平常看到的蝴蝶不一樣，體積足有小鳥那麼大，顏色也更加豔麗奪目。王謙連忙舉起捕蟲網追上去，蝴蝶扇動著五彩斑斕的翅膀逃開了。秦均也揮舞著捕蟲網參與進來，兩個人一陣亂撲，終於把那隻蝴蝶罩進網裏。
王謙小心翼翼地捏住蝴蝶的翅膀，對秦均說：“我怎麼看著不像蝴蝶？”
秦均湊過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是有點不一樣??不過，世界上的蝴蝶有17000多種，我們才見過幾種？”
兩個人討論了一會兒，誰也不能確定那是不是蝴蝶，最後決定找錢教授辨別一下。
當錢教授見到王謙手中的蝴蝶時，臉色立刻變了，厲聲問：“你把它怎麼樣了？”
王謙沒想到錢教授的反應會這麼激烈，訥訥地說：“沒把它怎麼樣啊，我們覺得這隻蝴蝶很特別，想把它製作成標本。”
錢教授連忙擺手：“千萬不要！這是一種非常珍貴的昆蟲，極其罕見，你們把它交給我吧。”說著把手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