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劉二柱伸出手去,“啪、啪、啪”叩了三下門環,院裏沒有動靜。他又叩了三下,依然寂靜無聲。他回頭看向袁老板,目光裏透出問詢之意。
袁老板在門板上擂了一拳,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媽的,都快晌午了,這婆娘插上門做什麼?”提起腿來剛要踹門,卻又停住了,衝著夥計們一擺手,“跟我來!”率先繞到大門右邊的院牆前,指使膀大腰圓的劉二柱蹲下身子,他踩著劉二柱的肩膀爬上牆頭,攀著牆邊的大棗樹翻進院子。
劉二柱衝著另外兩個夥計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們猜老板娘在裏麵幹啥呢?”
錢貴說道:“大白天關著門還能幹什麼好事?不會是偷漢子吧?”說著猥瑣地笑了起來。
年齡較長的張金寶衝著二人罵道:“你們這兩個兔崽子,亂嚼舌頭,當心老板聽見扣你們工錢!”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哐當”一聲,是大門打開的聲音,大家以為是老板進院後把門從裏麵打開了,互相使了個眼色,笑嘻嘻地往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前,就見一個青年男子衣冠不整地從裏麵衝出來,見了他們也不停留,一溜煙地跑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錢貴問道:“那個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咱們要不要去追?”
張金寶說道:“老板沒發話,別費力不討好。”
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袁老板的呼喊聲:“快來人哪!殺人了!”
仨人跑進院子,隻見袁老板滿臉驚恐地站在臥房門口,嘴裏不停地念叨著:“殺人了!殺人了!”
膽子較大的張金寶衝進屋裏一看,隻見床上一片血跡,袁老板的妻子洪氏*著上身倒在血泊裏。他連忙退了出來,吩咐錢貴:“出人命了,快去報官!”
二
本縣的縣令複姓諸葛,名雲飛,聽聞轄內出了命案,不敢怠慢,吩咐差役仵作即刻起身,前往現場勘驗。
一行人匆匆來到袁家大宅,袁老板帶著另外兩個夥計早已候在門口,忙上前跪拜。
諸葛雲飛下了轎,一邊往院子裏走,一邊問道:“案發現場在哪裏?速速帶我前去。”
袁老板把縣令引到臥房門口,往屋裏一指,說道:“內人就是在這間房裏被害的。”
諸葛雲飛進屋一看,隻見床上一片狼藉,一具女屍赤著上身仰躺在床上,胸前血肉模糊,看起來是被利器刺死。死者的被褥上血跡斑斑,扔在床角的粉紅緞子小襖上也有兩處血痕,看那兩處血痕的分布情形,應該是凶手作案後用小襖擦拭凶器上的鮮血時留下的。諸葛雲飛在現場沒有找到凶器,便吩咐仵作驗屍,又命差人屋裏屋外仔細檢查,自己則來到正廳,命人將袁老板帶進來問話。
“你姓甚名誰?何時發現你家娘子被害?現場還有何人為證,從實報來。”
“是!小人名叫袁豐,在前門大街上開了一家鴻運綢緞莊,因年關將至,生意紅火,眼看店裏屯的貨不多了,小人就帶著三個夥計回家取貨。來到家門口,發現大門從裏麵反栓,夥計叩門良久,不見內人前來開門,小人心下起疑,就從院牆上爬了進來。到了臥房門口,發現門虛掩著,我推門進來,見內人蓋著被子臥在那裏,床上衣衫、被褥淩亂不堪,我走到床前,正要呼喚內人,忽聽門口有動靜,接著院子裏傳來奔跑之聲,我趕緊搶到門前,隻見一個男人正往大門處逃走,我擔心內人的安危,便沒去追趕,折到床前揭開被子一看,就見內人滿身鮮血倒在那裏。我驚恐之下沒了主意,忙招呼夥計們進來,之後錢貴就去報案了,我和另外兩位夥計一直在門口等著,直到大人駕臨。”
“那逃走之人你可認識?”
“小人認得,他是寄住在南門外的孫秀才,名字叫作孫洪健。平日裏看他斯斯文文,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說著眼圈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諸葛雲飛遂命捕頭李毅帶人前去拘捕孫秀才。
之後又傳訊了三個夥計,所答與袁豐並無二致。
這時仵作已驗屍完畢,回稟道:“驗得女屍一具,年約二十七八,左胸有圓形傷口一處,徑四分,深三寸二分,乃錐形利器所傷,致命。”
諸葛雲飛又問可曾找到凶器,差人回道:“裏裏外外都找遍了,並沒有找到凶器。”
眼看天色已晚,諸葛雲飛便命差人將袁宅嚴密把守,袁豐和三個夥計未得準許不得隨便外出,且待明日繼續搜查凶器。
安排完畢,他正想帶領眾人回縣衙,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你可看清楚了?孫秀才身上並無血跡?”諸葛雲飛走到門口一看,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差人正在問劉二柱話。
劉二柱答道:“那孫秀才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長袍,如果上麵有血跡,定然醒目,我不會看不到。”
“那麼他身上可攜有凶器?”
“他當時衣衫不整,袍帶都沒有係,一隻手抓著袍襟兒,一隻手提著靴子,倒沒見他攜有凶器,不然,我們也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那少年一眼看到諸葛雲飛,忙一縮身子躲進差人群裏。
回到縣衙已是掌燈時分,諸葛雲飛來到後堂,看見書房裏有燭光閃動,略一沉吟,就走了過去,輕輕推開虛掩的門,隻見在他那張花梨木的書案旁,一個人正托腮沉思。諸葛雲飛咳嗽了一聲,那人一驚,抬起頭來,正是剛才在袁家大宅裏向劉二柱問話的少年差人。
那少年見到諸葛雲飛,忙站起身來,叫了聲“爹爹”。
諸葛雲飛沉著臉說道:“一個姑娘家,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學些針線女紅,偏偏喜歡扮成個假小子,到案發現場胡鬧,成何體統?”
那扮成差人的女孩兒衝著父親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道:“孩兒還不是看父親日夜操勞,想為您分憂嘛。”
“你這丫頭,真拿你沒辦法。”諸葛雲飛搖了搖頭,又說,“蔓菁,剛才你也在案發現場,從你和劉二柱的對話中看來,孫秀才逃逸時並沒有把凶器帶走,那麼凶器應該還在袁宅裏,你既然想查案,明天就再去搜查一番,看能不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遵命!”
三
第二日一早,諸葛蔓菁仍作差人打扮,混在眾差役中來到袁家宅邸。大家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仍然沒有找到凶器。
這時袁豐招呼眾人進屋歇息,他滿臉堆笑地說道:“各位差爺忙活半晌了,這天寒地凍的,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諸葛蔓菁隨著眾人走進大廳,但見屋內爐火熊熊,頓時覺得暖和了不少。眾人圍爐而坐,袁豐命人端來茶點供大家吃喝。
一個叫陳虎的中年差役說道:“袁老板還是給我倒碗白開水吧,昨天喝你一壺釅茶,一晚上都沒睡好覺,今天可不敢再喝茶了。”
袁豐笑著拿來個大碗,從鍋裏舀了瓢開水倒進碗裏,遞給陳虎。
陳虎望著盛開水的那口鐵鍋,忽然問道:“袁老板,今天怎麼換成鍋了?我記得你昨天是用一把大鐵壺來燒水的吧?”
袁豐一愣,隨即笑道:“那把壺壞了,一時來不及買新壺,隻好先用這口鍋湊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