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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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樹在北京初春的狂風裏完成了一天的拍攝工作，帶著滿頭滿臉的沙子癱倒在店裏的沙發上。
“喲，今兒回來夠早的？”趙能能問。
“別跟我說話，我不能動彈，不要再讓我想起今天拍攝的事兒，卡在相機裏你自己去拿。”李樹氣若遊絲地說。
“至於麼？”趙能能一邊說一邊拿著李樹的相機包，掏出相機，拎著空包走到店門口大力地拍掉了包上的塵土，再走回屋裏從相機裏拿出儲存卡，把相機放回到相機包裏。
“天哪！”趙能能對著電腦屏幕尖叫，轉回頭同情地看著李樹，衝他痛苦地點點頭。
李樹也回給她一個痛苦的點頭。
李樹從小的夢想是當一個婚紗攝影師，很幸運，他實現了這個夢想，不幸的是，並非每一個顧客都像周迅章子怡一樣有無懈可擊的臉蛋和恰到好處的腰身。比如今天這對，女方過於豐腴，造型師建議她穿長袖多重蕾絲大裙擺的婚紗，可以掩蓋身體曲線的不足，後期修圖也更方便，但是這位顧客鐵了心要穿那件後背全裸的抹胸修身包臀魚尾彈力長裙，當這位顧客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李樹心裏一陣哀嚎。當顧客轉身過去，李樹看見整個背麵全部被造型師剪開用大別針勉強別上，李樹開始替那件衣服惋惜。
“怎麼說呢？其實我就是個騙子。”李樹衝著修圖修到緊鎖眉頭的趙能能說，“我騙我的顧客說她們是世上最美的姑娘，我拍下她們慘不忍睹的照片，而你！就是我的幫凶，把這些照片修得天衣無縫遞到顧客手裏，騙她們相信自己真的是這世上最美的姑娘。”
“我說，以後這種活咱不接了行嗎？修起來太費勁了。”趙能能不滿意地推了推自己的鼠標。
“當然是不行的，你以為我會收他們和別人一樣的價格？我多收了一倍的錢！”李樹得意地說。
“像你這種毫無原則的人，最適合當騙子了！”趙能能說。
二
李樹下班回到家洗了個澡，把堆在椅子上的衣服挪開，剛準備端起泡麵對著電腦吃，李媽媽的視頻請求就彈了出來，李樹趕緊點了同意，李媽媽看到李樹又在吃方便麵，先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番，緊接著就看到了滿桌子的垃圾，說李樹過成這樣就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女朋友，李樹心裏想著中年婦女太厲害了，什麼事都能扯到找對象上，又轉念一想，自己就算有了女朋友，若幹年後也會變成這樣聒噪的中年婦女，不寒而栗。李樹想著想著就聽不到李媽媽說什麼了。
“我讓你下周日去北海公園見老陳家外甥女的同學你聽到沒？”李媽媽已經在視頻那頭瞪圓了眼睛怒吼起來。
“聽到了聽到了，不就周日嘛。北海公園，媽，這都什麼時代了，相親還上公園啊？”李樹回過神來趕緊問。
“讓你去就去！”李媽媽粗暴地掐斷了視頻。李樹對著李媽媽不再閃動的對話框，愣愣地吃完了泡麵。吃完泡麵，李樹查了一下自己離北海公園到底有多遠，看著網頁上提示的打車需1小時43分，李樹撓了撓頭，很無奈。
李樹沒什麼野心，畢業後一年就做到了婚紗影樓的首席攝影師，覺得自己已經很厲害了，也不想著什麼跳槽攀高枝的事，隻不過到了這個位置，別人拍不了的顧客都交給他處理，他的專業熱情已經快要被消耗殆盡，他知道這世上所有光鮮的東西都如攝影一樣，充滿了欺騙和演繹，背後的醃臢和醜陋，隻有自己最清楚。他不羨慕那些為了拍雜誌封麵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尚攝影師，也不羨慕那些臥薪嚐膽刀光劍影的戰地攝影師，更不羨慕狗仔隊一樣的新聞攝影師，他覺得隻要能把這份婚紗攝影師的工作維持住，就心滿意足了。
李樹臨睡前收到趙能能發來的微信，是今天那對顧客的照片，李樹看完回了個大拇指，因為照片上分明是“範冰冰”，哪兒還有什麼顧客的蹤影。也多虧了趙能能和他搭檔，他才穩坐這首席攝影師的位置。
三
對方約的時間很奇怪，周日早晨6點，李樹坐上早班地鐵，空曠的車廂讓人恍惚，到了地點隻見一群一群的爺爺奶奶拎著暖壺來晨練，李樹困得直打嗬欠。
“你好！李樹。”
李樹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念得如此好聽，他回頭看見一個身材勻稱麵容姣好穿著得體的姑娘，李樹第一個反應是去掏相機，他在心裏跟自己說，好久沒見這樣的模特了。
“我是淙淙。”姑娘伸出自己的手。李樹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握住姑娘的手。
李樹滿腦子想著是自己撞大運了，怎麼能遇見這樣一個姑娘，談吐那麼高雅，微笑那麼迷人。
“你知道我為什麼約在早晨和你見麵嗎？”淙淙笑著說。
“我猜猜，是讓我觀察老年人的生活嗎？”李樹問。
“不是，因為早晨的光線不強烈，可以很好地表現拍攝物的細節。”淙淙說完從包裏拿出一塊餐布，一個餐盒，又從餐盒裏掏出兩份三明治，擺好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