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城城郊的一處小亭裏。
“噗”殷離靳直接輕吐出一口血來,邊上一直守著他的子研看到環繞在他身邊的幽藍色光芒漸漸黯然下來,一顆心本就已經緊懸著,待又看到他吐血後,子研臉色大駭,趕緊的衝上前。
“國師!”子研蹙著眉尖兒,擔憂的輕喚了他一聲。夜涼如水,高掛在涼亭屋簷處的燈籠被風吹的呼呼作響,燈籠所投照下來的光影也是斑駁不堪。
殷離靳又自行調息了一會兒,但似乎已經壓製不住體力的氣息,胸口一個起伏,嘴角邊已經又輕吐出了一口血。
不得已的,他隻能收手從衣裳的袖中取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從中取出一粒藥丸,他直接吞服下去。青白的臉色這才稍微恢複了些許的紅潤。
子研在邊上小心翼翼的提醒,“國師,您不是說過這種天香丸能不服用的最好不用服用嗎?現在這是……”子研真是很搞不懂,他們家國師好歹在北齊受萬人擁戴,可為什麼一碰到沈青黎的事情後,他家國師就處處妥協,現在又為了沈青黎委曲求全的潛伏在西梁。
夜空中有一顆星星一閃而過。
殷離靳看著天際間劃過的那顆星星,幽幽的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今晚的他是不是情緒低落了需要找個人來傾訴,他竟是主動開口說著,“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為什麼這般處心積慮的要接近阿黎嗎?”
子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調動起來,他兩隻耳朵高高豎起。
殷離靳低沉的聲調在無邊的夜色之中泛濫開來,“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從小青梅竹馬……”
子研眉頭一跳,先是覺得怪異不已。但轉而一想,他跟在他家國師身邊這麼久了,都沒有見他老過。
他十多年如一日般,永遠的那般出塵俊逸,像是流落到人世間的謫仙般。
“我十一歲那年,她七歲。某天我們在牆頭上第一次見麵。當時她被突然出現的我給嚇到了,雙手沒有抓穩牆壁,整個人直接從牆上掉落下來。我當時心裏一急,本來是想去拉她的,可沒有拉到她,最後我也從牆上給摔下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殷離靳說話的嗓音都溫柔了許多,子研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家國師臉上洋溢出滿滿的幸福之色。
“都七歲的人了,還長了一張白裏透紅的包子臉。那時的她從牆壁上摔下來,大概也是摔疼了。她癟著嘴,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但偏偏就能憋著不哭出來。隻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噙滿了淚珠兒時,有多可愛啊。”
夜風吹起殷離靳的頭發,殷離靳整個人都陷入了往事的美好回憶之中。
子研安靜的聽著。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教導我文道的先生的女兒。她們家族一連生了六個男兒,她是他們整個家族裏唯一的一個女娃。因為排名第七,家裏的人就叫她,小七。不過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叫她小七,我都是喚她阿黎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夜風又增強了。高掛在涼亭屋簷處的燈籠已經被風直接給吹滅了。
目光所及的地方驟然黯淡。
子研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要去將燈籠重新點起,卻被殷離靳給製止了。殷離靳又笑著說道,“阿黎她其實挺傻的,長著一張包子臉的她做人時也是個可以任人欺負的包子。但我就覺得她好可愛啊。從我十一歲到十八歲,七年的時間裏,我們青梅竹馬。我甚至已經認定她了,還偷偷的跑去找我的父皇,讓我的父皇給我們賜婚。我的父皇疼我,拗不過我,便真的下了賜婚詔書。但這件事情惹怒到了我的母妃。我的母妃不喜歡阿黎。她想讓我娶我的表妹。隻要娶了表妹,我就有母族的勢力支持了。”
子研認真的聽著,他發現他說話的聲調已經漸漸不似先前那般的溫柔了。
“後來,我父皇讓我去前線熬戰功。對一個皇子來說,有了戰功傍身,就會得到很多百姓的擁戴。我答應了我父皇的要求啟程離開了京城。”
陰涼的夜風嗖嗖的吹著,子研忍不住伸手拉緊了身上的衣裳,夜風刺骨,讓他的身子不停的打著哆嗦。
而在這樣的夜色裏,比風聲還要狠厲的是殷離靳的說話聲。
“我在前線熬了兩年,負責帶我的那個大將軍對我十分的照顧。班師回朝的那天,我在歡迎的隊伍中看到了她。兩年不見,她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人群中,隻是一眼,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是一定要娶這個女人的。因為我在前線的熬來的戰功,我父皇心疼我,便也讓我娶了她。新婚之夜……”
子研不明白,青梅竹馬的兩人再相見,這明明是一件可以值得高興歡喜的聲音。但他家國師,為什麼要用這樣狠厲的聲音在述說這樣的一件事情。
“我記得,我的新婚之夜,也是像今天這樣的一個夜晚裏……”殷離靳紫眸仰視著夜空,整片夜空變得幽靜黯淡,也不知道天上的星星都躲到哪裏去了。
“我和她才剛喝了交杯酒,宮裏就有太監來傳召。說是邊關有敵軍來侵/犯,皇上命我為了撫遠大將軍,讓我立即帶兵奔往前線。當時,心裏實在是舍不得,但也沒有辦法。皇命如此。所以,我在和她告別後,匆匆的帶兵趕往了前線。可沒有想到,在我們去前線的路上,我卻被人算計了,最後從懸崖峭壁處墜落下去。”
子研皺著眉頭,有些疑惑,“國師,您的父皇不是那麼疼愛您嗎?又怎麼舍得讓您在大婚之日趕赴戰場?”大概是出於對殷離靳的景仰,殷離靳說什麼話,子研在經過短暫的驚詫後都能迅速的接受。
每一段悲傷的故事裏都是要有一個奸詐的人的。
子研在等這個奸詐的人在他的故事裏粉墨登場。
哪知殷離靳突然又轉了話題,“我以前跟你說過,這世上有種命格叫‘殺破狼’。”
所謂的殺破狼是紫微的一種命格,在命理學中,七殺、貪狼、破軍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時,就是所謂的“殺、破、狼”格局。
殺破狼格局表示著一種動蕩和變化。
殺破狼喜動不喜靜,格局好者,動中得才降福,格局差者,動中逢災破財,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殺破狼座命的人一生漂泊,大起大落,卻有著一舉成名的英雄體質。
子研跟了殷離靳這麼多年,這點紫薇數還是明白的。
殷離靳驟然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麼對陸淮起耿耿於懷嗎?我太有理由痛恨陸淮起了。當時,我在趕往前線的半路上才知道,也是我成親的那個夜晚,我的父皇被前世的陸淮起竊取了皇位,我父皇薨逝,他登基成了新帝。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陸淮起真的就是一個殺破狼的命格。”
子研心裏一凜。
“我墜崖後,雖然他們沒有找到屍體,但還是對外公布說我遇歹人行刺墜崖而亡。我的母妃痛失愛子,我的妻子新婚便成了寡婦。不用想也能知道她們兩人當時要麵臨怎樣的痛苦和壓力。卑鄙無恥的陸淮起從來就是個喜歡乘人之危的陰險之人,他強取豪奪,用著他手裏的權勢強行占有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