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1 / 3)

小島美枝覺得這個夜是那麼的漫長,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後半夜天氣突變,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緊接著便是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聲,白色的冰雹從天而降,砸得世界一片暴響。小島美枝扯過被子蒙住半個臉驚恐地望著窗外,片刻暴響過後冰雹變成了密集的雨點嘩嘩啦啦地落了下來,窗外的一切都被雨水遮住。

狂風雷電來去匆匆,雨勢漸漸變得平緩,雨水一層一層地從玻璃窗上向下滑落,劃出不規則的水線。夜,不再令人感到恐怖,有節奏的雨聲安撫著芸芸眾生。

果然是他?小島美枝想到那個打來電話約她見麵的人。她恨他,曾起誓永遠不再見他,她真的能把握住自己嗎?小島美枝挪了挪身體半依在床頭,伸手從床頭櫃上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點上,若回憶往昔她不能不借助香煙,七年來,繚繞的青煙像迷霧一般一直伴陪著她,無論如何苦思冥想都無法使她解開心中的疑團……

“她還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醫護人員送楊荻出院時囑咐小島一郎說,“多給她補養補養,千萬要注意休息,過了三個月情況就會好多了……”

小島一郎不住地點著頭,似在告訴醫護人員他非常明白該怎麼做。小島一郎叫了輛出租車,攙扶著楊荻上了車與醫護人員道別。

經過一個星期的治療和修養,楊荻的氣色已有為改觀,臉上露出了血色,而小島一郎卻削瘦了許多,這些天他每天都陪伴在醫院裏,甚是殷勤。

“請問您去哪?”兩人上車後出租司機問。

小島一郎對司機說:“去青梅路。”爾後轉對坐在身旁的楊荻問:“楊桑,先到我家歇息一下吧?”

“不用了,我還是回《黃葉莊》吧。”楊荻宵加思索地答。

“不過……”

小島一郎沒有把話立刻說出來,而是麵有難色地望著楊荻。

“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您。”楊荻誠心地說,“這些天多虧您的關照,既耽誤了店裏的生意,又讓您為我墊付了住院的費用,真不知怎麼謝您才好。”

“我答應過要好好照顧你的,這沒什麼。”小島一郎把話岔開,繼續剛才沒有說出口的話,“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才好……”

楊荻敏感地轉過頭看著小島一郎,她意識到小島一郎確實有件事要對自己說。

“什麼事,快說呀。”

小島一郎垂下眼簾,悶聲悶氣地說:“眼下沒辦法再回到《黃葉莊》啦,明子的那棟樓已經開始拆了。”

“可我的東西還在……”

“上周明子就找過我……大野也來過兩次,讓我向你做個解釋。”

楊荻原以為明子所說的翻建房子隻是個攆她出來的借口,那房子當初是季文昌租用的,把房子租給他們用明子似乎一直很不情願。退一步說,即使真的要重新翻建房子,楊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偏偏是在她住院期間,真有點乘人之危的感覺。從小島一郎嚴肅的神情上看,他不是在開玩笑,小島一郎這個人做事認真,甚至有些古板,不是那種不拘言笑的人。現在的問題是她該住到哪裏去,一下子她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這使她心裏非常難過。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怕你著急,想等你身體狀況好些再說。”小島一郎解釋說。“明子知道你在我那裏做工,就把你的行李全都搬到了我家。”

“牆上掛的那幅字呢?”楊荻忙問。

“都在我那,放心吧,一件東西也不會少的。”

“有我的信嗎?”

小島一郎想了想,說:“沒有。”

“如果季君來信怎麼辦?”

“我已跟明子和大野說好了,如果有信先轉到我那裏。另外,所欠的房租、水電費、煤氣費我也都交了,你的病假證明也送到了學校,你可以安心休養。”

小島一郎像是在彙報工作,把所做的一切都複述給楊荻。楊荻暗歎小島的細膩,該想到的事不但都想到而且都已做好。

“我想求您辦一件事。”

“說吧,隻要我能辦到。”

“幫我租間房行嗎?”

小島一郎遲疑了一下,然後對楊荻說:“楊桑,依我看你暫時不要另外租房了,押金禮金保證金全加起來租一間房子至少要十幾萬呢,為季君辦出國大概花去了你的全部積蓄,我的手頭也很緊……幹嘛還要白白花去那些冤枉錢?還是先暫住到我那裏,養好病再說,反正我那些房子也是空著的。再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適於一個人住……”

聽了小島一郎的話楊荻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大夫說要靜養一段時間才可能保住肚子裏的孩子,這樣一想小島一郎的話不無道理,可是楊荻還是下不了決心,感到進退維穀。此時她想起了季文昌,如果他們倆在一起,那麼任何困難她都不會懼怕,哪怕他能來一封信她也會得到極大的安慰。然而,一個月過去了,季文昌連封信也沒來,她實在想不出季文昌為什麼連封信也不來,她不相信季文昌是那種無情無意的負心人,卻又找不出能聊以*的解釋。

小島一郎見楊荻對他的建議不置可否,繼續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實在不願住到我那裏,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我覺得你有點多慮,過於謹小慎微。不是我不想幫助你,你也知道我女兒在英國留學,全部費用都由我來支付,加之最近店裏的情況也不太好……”

小島一郎還想解釋下去,卻見楊荻正在悄然落淚,於是沒再說下去,他掏出手絹遞給楊荻,“別哭了,會對身體不好的。”小島一郎很想把楊荻擁進懷裏來安慰她,可他無意間發覺司機正透過反光鏡窺視著自己,立刻打消了那個念頭,“先在我家休息一下,你考慮考慮,不必急於做出決定,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楊荻獨自抽泣著,直到出租車停在小島一郎家樓前也沒再說話。下車後小島一郎攙扶著楊荻上了樓,楊荻默默地聽從了小島一郎的安排,進了屋楊荻發現小島一郎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個房間。房間朝陽,又不臨街,陳設簡潔,床頭的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豔美的康乃馨,窗台上擺放著一盆日本紫藤,牆上掛著季文昌留下的那幅字,曾置放於楊荻枕邊的小玩藝都被整齊地擺在床頭。也許是為了打消楊荻的顧慮,小島一郎特意把楊荻房間的三把鑰匙都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