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偽裝這種事,想想都會慎得慌。
有些生物生來就需要保護色。
回寺院路上沁蘭又獨自在陰暗潮濕的地道待了許久,直到裏麵空氣不再新鮮才上去。
一絲涼風灌進鼻腔時,沁蘭終於放棄。
現在任何猜測想法都是無用功。
唯有等了。
等待也可以是種姿態。坐以待斃是沁蘭最不喜的一種。
沁蘭去了沁園,但舒玄不在。
想去找井空,但他恰逢其時的閉關了。而且守關的小和尚還婉轉地傳達了擅闖的嚴重性。
心琪突如其來的身體不適,霽月又嘰嘰喳喳個不停。沁蘭便打發二人待在廂房休息。
於是乎,萬般聊賴,沁蘭隻好坐等太子洛的人來。
一等便是一個下午。
從清明坐到恍惚,從無畏等到悲傷。
讓她甩之不去的是深深的無力。
晃眼十一年,自己在小小的圈子裏作亂五年。
從記事開始,身邊人像從四麵八方趕來聚在一起,然後緊緊團住。
看似是自己在保護他們,其實他們何嚐不在守著自己。
這些人裏,最親近的除了娘就是舒玄。
那可能是最悄無聲息的一段時間藤蔓。等她發現,在一起的熟悉就像每天呼入的空氣一樣,觸手可及了。
最玄的時候,隻要她兩手一伸,他就知道往她手裏遞什麼東西。
說她傻?不。她隻是習慣裝傻。
而且裝傻能避免很多不想麵對狀況。
承認,就算朋友之間也是會貪婪的。
有了交流就希望對方知無不言,有了坦誠就希望傾囊相授,有了給予就希望彼此無間。
回來後她曾以為再這麼相處會很難。誰知道,放下,其實很容易。
是她無意間把太多寄托給了舒玄,虛空勾畫了一個不可見的世界。
所以,驕傲如他,才會左右為難,放低姿態,一直落寞。
而自己,一天飛不出這個牢籠,一天都在作繭自縛。
反噬的後果不消多久就活生生擺在眼前。
來了。
外麵一陣急促腳步。來人聲如洪鍾。
“太子有令,傳石向林三女石沁蘭進京。”
“現在麼?大人不妨用了晚膳再走。”
沁蘭起身淡淡說道。越向門口走越能清晰嗅到一股灰塵的腥氣。
“多謝。趕路要緊。”站姿到說話都是不卑不亢、彬彬有禮,實在不像個小角色。
“那喝杯茶。”
“這個。。。。。。好吧。”
聽到說話聲從房裏奔將出來的霽月破天荒沒有叫嚷。她驚懼地望向沁蘭,得到首肯後進屋倒了杯茶捧出去。
“不知太子殿下招沁蘭進京有何要事?”沁蘭從容打聽。
“呃,太子爺隻交代接小姐去,其餘一概沒說。”
沁蘭笑了,她家人現在就在帝都,太子洛連這最簡單的借口都不用,說明什麼?
霽月悶不作聲地出去,估摸著是去告訴心琪了。
空茶杯遞進來,接過去的是沁蘭。她連衣服都沒換,直接頂著墨筆的形象。
外麵的人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沁蘭放下茶杯,灑脫地聳肩:“走吧,恐怕太子殿下除了馬什麼都沒為我準備。”
不僅如此,明麵上能挖的消息可能都被他得到手了。否則不可能這麼放心,隻派來一個人,擺明了不怕她跑掉。
“小姐。”霽月從廊的另一頭趕來,遞給她一個小小的包袱,用手一摸,都是一些點心。
“小姐,早些回來。”霽月像是猜到了什麼,淚眼汪汪的像個受欺負的娃娃。
沁蘭心頭一暖,“傻丫頭。好好陪著心琪。”手一鬆,疾步而去。
不知太子洛下了什麼樣的死命令。沁蘭跟著那個侍衛策馬狂奔。累了隻能由侍衛在前引路,放緩速度在馬上閉目養神。
終於,在第三天日出前看見了太子府大門。沁蘭從馬上下來,眼前飄忽,頭暈發旋,兩腳已經不能支地。
至於怎麼進的太子府,又怎麼躺下休息,沁蘭都記得不太清晰。
當她累極倒頭酣睡了大半天才悠悠轉醒之時,突然意識到有人在觸摸臉頰。
鼻眼輪廓,用指尖細致描繪。
或許是自己突然的警覺使得麵部僵硬,也或許是裝睡的眼皮輕顫。那隻手倏然抽離。
人生中任何時候回想起來,都有些不可磨滅的瞬間。
多年後,沁蘭想起的太子洛,沒有爾虞,沒有心計,隻剩這個柔光滿瀉的午後,逆光而站的溫爾男子。
他嘴角微揚,身上籠罩淡淡光暈,說話間不盡優雅與柔潤。
“怎麼辦,我一下子把要說的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