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縕袍從唐儷辭房裏出來,懷裏揣著他給的那團紙球,快步折回自己的房間,打開紙球。紙箋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唐儷辭將玉箜篌近來可能采取的各種謀略寫得很仔細,而且也寫明了他不願好雲山剛剛整合好的士氣因此分崩離析,讓風流店從中得利,所以希望成縕袍、孟輕雷等人配合紅姑娘,完成自己將計就計之策。
也就是說,玉箜篌嫁禍之時,他不需任何人為他辯駁,要造成千夫所指之勢。因為隻要有人支持唐儷辭,山上近千人就會分化為兩派,而後內訌,出兵風流店之事就不戰而敗。既然此時此刻無法取得確鑿的證據揭穿玉箜篌,他就嫁禍自己,以求這千人之師齊心協力,同甘共苦。
千人的怨恨,也是一種集眾的力量,說不定比追求道義的力量更強。
成縕袍看完之後,五指一握,毀了那信箋。
內心突然湧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動搖,他對自己所行之道一向堅定不移,懲奸除惡,殺生取義,為此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殉道,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惜。唐儷辭這樣做,在他性格而言,並沒有什麼不能接受,如果換了是他處在唐儷辭的地位,如果他想得到這樣的計謀,他一樣毫不遲疑的去做。
但剛才看到信箋的時候,為何內心深處竟然動搖,一種惶恐籠罩在心頭,讓他坐立不安。
是因為犧牲的人是唐儷辭嗎?
因為他是最不像會被犧牲的人,是最不可能會被犧牲的人?一個造就大局的人怎會突然在半路被拋出大局之外?一個向來高高在上的人會因此落到怎樣的地步?
他幾乎要反對這項決定,驚覺的同時,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對唐儷辭竟是如此依賴——不止是他,或許孟輕雷、餘負人,甚至董狐筆等等,大家都早已把唐儷辭當作一種支柱。一種可依靠、解惑、獲勝的法寶,像此時自己身上最不能失去的東西。
好雲山上有近千之眾,軍心不可亂,但唐儷辭就沒有考慮到,他這樣離去之後,大家心中的不安和迷茫,將要如何得到解救?更不必說,一旦想到他將因此遭受到整個江湖的誤解和追殺,一旦想到他可能會受傷或者含冤而死,他整個人都要窒息了。
唐儷辭相信他是最堅定的人,所以先把這件事知會他,他卻心亂如麻,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這時,屋外有什麼東西微微一閃,成縕袍抬起頭來,有劍光!正在他心神乍分的瞬間,身後掌風惻然,往他後心按去。成縕袍驚覺反擊,“啪”的一聲雙掌相交,他轉過身來,身後之人白衣灰發,穿著打扮居然和唐儷辭有七八分相似,麵上的容貌秀雅,和唐儷辭也有七八分仿佛。成縕袍怒氣勃發,“擾亂人心的妖孽,拿命來!”那人衣袖一拂,兩件東西疾射而出,成縕袍長劍披風,唰的一聲往來人胸前刺去,來人並不招架,隨勢破窗而出,格拉一聲木屑紛飛,外有有不少人驚呼。成縕袍穿窗追出,屋外蹤跡杳然,那人竟已消失不見,卻有兩個峨嵋派的女弟子怔怔的站在屋外,指著唐儷辭庭院的方向,驚疑不定的看著他,“成大俠,方才……方才好像是唐公子……”但唐儷辭為何要襲擊成縕袍呢?毫無道理……
成縕袍重重的哼了一聲,幾乎衝口而出,冷聲說那不是唐儷辭,忍耐許久終是沒說。玉箜篌開始布計嫁禍唐儷辭,唐儷辭有意入局,他不能一口咬定那不是唐儷辭。
何況猛地一瞥,也根本分辨不出那人是誰,隻是單憑印象和感覺知道那絕不是唐儷辭。印象和感覺這種東西,不能作為證據,成縕袍折回屋內,取下來人射入屋中的兩樣東西,那是兩顆渾圓光亮的珍珠,也是唐儷辭慣用的東西。
心情變得無比的沉重,他將長劍放在桌上,默默坐在桌旁,好雲山即將迎來的,是怎樣一場驚天動地的變故?
未過多時,孟輕雷、餘負人等人匆匆趕到,聽聞成縕袍遇襲,人人聯想到天尋子被殺之事,都趕來詢問線索。成縕袍沉默不語,隻把兩顆珍珠交給孟輕雷,眾人傳閱之後,都是大惑不解,文秀師太首先皺起眉頭,“這難道不是唐公子的暗器?”張禾墨大聲問,“偷襲你的人生得什麼模樣?”成縕袍淡淡的道,“一瞥之間,看不清楚。”張禾墨又問,“穿的是什麼衣服?做什麼打扮?”成縕袍頓了一頓,指了指屋外那兩名峨眉弟子,那兩人嘰嘰呱呱,把方才所見說了一遍,各人麵麵相覷,都是心下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