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當真悠閑。”大雨之中,有人一步一步自溪水另一端而來,“我帶酒來了,不知六弟可有心情與我共飲?”方平齋驀然一驚,雨聲鼓聲交織,他卻沒聽到來人的腳步聲,睜開眼睛便看見一襲黑衣上繡著刺眼的紅色牡丹,正是鬼牡丹。自從上次有人闖入雞合山莊,他就知道此地已不安全,卻不想鬼牡丹來得如此之快。
鬼牡丹麵容猙獰,此時卻含著一絲平和的微笑,看起來說不出的古怪。他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身上不帶殺氣,方平齋歎了口氣,“你怎麼就不死心,非要請我喝酒?難道你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要是喝酒也許就會喝醉,喝醉之後也許就會亂性,害人害己。”
“我為六弟帶來一個消息,聽完之後,你或許就要向我要酒,因為這消息實在不好,令人傷心。”鬼牡丹在方平齋身邊坐下,看了一眼那兩隻大鼓,“恭喜六弟練成音殺之術,果然是不世奇才,令大哥好生羨慕。”
“什麼消息?”方平齋目不轉睛的看著鬼牡丹腰上的酒葫蘆,“這個東西你從何而來?”鬼牡丹拍了拍腰間的酒葫蘆,“這個……是我從白雲溝撿回來的,哎呀,這是你張伯伯藏在他家地窖裏,等著你回去喝的佳釀。”方平齋瞳孔微微收縮,“你為何要去白雲溝?”鬼牡丹道,“我和七弟一直對六弟和伯母十分關心,你難道不知,自從你拍案而去,這十年以來,伯母都是由七弟奉養的麼?白雲溝的消息我最清楚。”方平齋嘿了一聲,“那倒是十分感激七弟代我盡孝,我感恩戴德啊感恩戴德。”
“七弟與伯母一直有書信往來,十天一封從不間斷,但在十三日前,白雲溝的書信突然斷了。”鬼牡丹道,“七弟欲往好雲山,不能分身前去查探,所以我去了。”他解開腰間的酒葫蘆,方平齋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酒葫蘆,酒葫蘆腰間的紅帶上染有血色斑點,那是什麼?“前往白雲溝之後,才知道原來戰爭真的很可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原來並不誇張。”
“白雲溝怎麼了?”方平齋低聲問,他仍舊目不轉睛的看著酒葫蘆上的斑點,此時此刻,以他的眼力已經確定,那的確是血跡,幹涸的血跡。
“白雲溝遭遇朝廷的兵馬,被千軍萬馬橫掃而過,五百三十二人留下五百二十五人的屍體,剩下的隻有殘肢斷臂,數不清楚了。”鬼牡丹揮了揮手,打開酒葫蘆喝了一口,愜意的道,“好酒啊好酒。你的張伯伯死在屋前,死前抱著他未滿兩歲的孫子,他的屍身被人攔腰砍斷。你的楊叔叔,撐住一把旗杆,我想那旗杆上應該是大周的旗幟,可惜連人帶旗被人燒得麵目全非,你大周的旗幟依然無法留存。最悲慘的是你的母親,伯母被人……”他尚未說完,方平齋截口打斷,“白雲溝隱世而居,又不曾興兵謀反,朝廷的兵馬為什麼會找到白雲溝?為什麼要殺人?”
“伯母被人綁在馬匹之上拖行,全身都見了白骨,最後被馬匹撕成兩塊,吊在你的房前,應該是向你示威。”鬼牡丹卻並不停止,近乎是興致盎然的說完方葒炾的死狀,然後哈哈一笑,“白雲溝忠於柴氏,你雖然沒有複國之心,他們卻都有複國之誌。如果你在,憑當今朝廷對柴氏一門的承諾,有免死金牌你就能救人,但你不在。你不在,白雲溝五百餘人無法抵擋朝廷兩千精兵,那是理所當然。”
“朝廷怎樣得知白雲溝之事?”方平齋一字一字的道,“二十幾年來,沒有人對白雲溝下手,為什麼突然之間會出兵兩千?”鬼牡丹打開酒葫蘆,遞給他,“那自然是有人對朝廷通風報信,說白雲溝要謀反。”
“誰?你麼?”方平齋皺起眉頭,低聲問。
“我?我要通風報信,早就可以通風報信,為何等到現在?”鬼牡丹遞出酒葫蘆,方平齋並不接受,“出兵的是趙宗靖。”
“趙宗靖?”方平齋眼眸微閉,“趙宗靖從何得到消息?”
“不得而知。”鬼牡丹搖了搖酒葫蘆,“你要看你母親的屍身麼?”
“我……”方平齋微微一震,鬼牡丹一笑,“你動搖了。”方平齋手按鼓麵,臉上不見了笑意,“你將她埋在何處?”